旧忆 (第2/2页)
可嗣音的表白却让玉安寒心酸鼻,若赵家没被屠杀,嗣音说这话,他一定会娶了嗣音,可现在……
玉安心里悲痛,他声音轻了许多,嗓子沙哑道:“可我,是个阉人!”
说完这一句,玉安心有不甘,他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表达他心里的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于现状。
嗣音听着他这嗓音,似是要哭了一般,嗣音抬头,就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眶,灼热的目光叫嗣音心里抽痛,她心疼玉安。
嗣音安慰道:“没事的,子衿哥哥。嗣音想嫁你,就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子衿哥哥,就算你是阉人,嗣音也心甘情愿的想和你对食一辈子。”
“呵……呵呵……”玉安苦笑出声,想他从前出生高贵,不管行至何处都会受人敬仰,活的风光无限,可现在,他却沦落到深宫做太监。
从云端到泥地的苦他尝过了,其中滋味,苦不堪言,其中痛楚,摧心剖肝,其中感受,万念俱灰。
玉安伸手一把将嗣音揽入怀中,其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嗣音揉进骨血何为一体。
玉安声音很低的说着,“嗣音,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既不走那就永远属于我吧。嗣音,你记着,以后你就算想反悔也不可能了,因为从今往后,你只能属于我。嗣音,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赵子衿一句话让嗣音有了活下去的盼头,她开始日盼夜盼,终于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赵子衿。
新婚当日,大红花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玉安样样都选最好的,就连聘礼都给的异常丰厚。虽说嫁给太监不光彩,可赵子衿硬是给足了嗣音体面,他让嗣音风风光光的嫁进了都督府。
此后十一年,他和嗣音伉俪情深,感情和睦。
“督主,您回来了?”
门外响起婢子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躺在榻上的嗣音静静的听着脚步声随床榻越来越近。
她翻了个身,侧身躺着闭上了双眼。
玉安一进门就见着嗣音那单薄的后背,棉被盖在她身上,都映出了她瘦弱的身形。
脚步声突然轻了许多,嗣音有些听不真切了。她以为玉安离去又办什么事了,刚睁眼准备起床时,只感觉耳边传进一股湿热的气息,浸湿了耳膜,低沉的声音传进耳中,“夫人,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那音质冷清,可却带着笑意。
嗣音觉得耳中有些痒意,她不由得脸一红,直接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锦被中。
玉安轻轻的笑出了声。他从床榻起身,走到屋后边的屏风里,换了身亵衣,卸了妆容,下了全身首饰后,才走到床榻边。
他上了榻,侧身躺在嗣音身旁,看着整个人钻进被子的她,玉安声如温玉,“音儿,快把被子拿下来吧,别把自己闷坏了。”
被中的人闻言,乖乖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翻身看着这侧躺却不盖被子的玉安,才发觉着锦被已全被自己裹成一团。
嗣音担心玉安着凉,便主动将身上的被子分他一半,还主动给他掖好。
玉安满眼宠溺的看着嗣音对自己的关心,笑意更盛。欣喜之下,连眼角眉梢都染了层不可抑制的笑意。
嗣音轻声细语问道:“玉安哥哥,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玉安笑意加深,她直接将嗣音搂进怀中,耐心解释道:“对不起音儿,我近日政务繁多,所以每日都会回来的很晚,也没办法陪着你。以后你就不要等我了,饿了就自己先吃,困了就自己先睡,知道吗?”
嗣音闻着玉安身上好闻的兰花香,她轻叹,“玉安哥哥,我记得你我成婚时你说过,待你的事情办好后,我们就会远离这里。可现在转眼已过十二年了,玉安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呀?”
玉安为沈洛羽办事,只是为了偿还赵燕儿的恩情。他想帮沈洛羽登上皇位后,他便带着嗣音远离朝堂,隐居山林,功成身退。
可现在沈洛羽迟迟当不上皇帝,他一日不做皇帝,玉安的恩情就一日不能还清。
为此,玉安也很苦恼。
玉安轻声叹气,“音儿,现在的生活你很不喜欢吗?”
玉安小的时候常常羞辱他,使她如今变得自卑胆小,做事拘谨。因玉安小时候对她的伤害太深,所以她养成了顺从听话,善解人意的性子,不管现在,玉安对她有多好,她都改不过来。
嗣音一直以为他的玉安哥哥不走,是因为他贪念上了权贵,有了对权利的渴望。
嗣音笑着说道:“没有啊,我很喜欢。”
嗣音每次说谎时都会被玉安看穿,有时玉安会顺着她的谎言冲着她笑,但有时也会拆穿。
玉安的玉手抚摸着嗣音圆圆的小脑袋,语气认真且真诚,“音儿,你信我,迟早有一日,我会带着你离开这,和你一起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嗣音没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埋进玉安的怀中。
两人相互抱着,彼此不言不语,直到夜深,才沉沉睡去。
繁华的丰都店铺林立,车马如龙。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建立在河流上的石孔桥,人群往来不断,时不时会有三五成群的孩童,拿着糖葫芦,蹴鞠,毽子在桥上嬉戏玩闹。
石孔桥头,沈洛雪和虞清欢站在桥边观望湖上风景。湖中有来来往往的小舟,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虞清欢嘲笑道:“你们寒朝官员办事还真是会敷衍了事,那狐家冤死一案,查了两个多月都不曾有眉目,现在直接就不查了。”
沈洛雪出言戏谑道:“自查自案,你还想让人怎么查?难不成要他自己去陛下面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着,将自己如何行凶的罪名向陛下供认不讳吗?”
沈洛雪说着,和虞清欢大笑了起来。
虞清欢和沈洛雪一起离去石孔桥,两人边走边聊。
虞清欢问道:“话说你十岁时遇到的身穿红衣的男子是谁啊?就给你武功秘籍的那个?”
沈洛雪摇摇头,“我不认识他,而且我的武功秘籍不是他给的,是我编了骗玉安的。至于我十岁遇到的男子,是因为我十岁时,与曾经上一辈在江湖武功排名榜上夺过天下第一的韩蜇比过武,虽然我不知我为什么得罪了他,可他却是抱着让我必死的决心来杀我的。结果我和谢婉联手都输给了他。他给了我一掌后,还准备一刀取了我的人头,千钧一发之际,是那男子救了我一命。”
沈洛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勾起了令她终身难忘的那段回忆。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那一日,正是桃花开的旺盛之际。
庭院中,桃花漫天飞舞,十岁的沈洛雪自己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庭院中,她靠在藤椅上,晒着温热的阳光,懒洋洋的闭眼小憩。
梓寒二十七年,她还是个疯疯傻傻的小丫头,因不受沈容川待见,他住在偏僻的宫殿里,洗衣做饭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
沈容川对沈洛雪的爱矛盾重重,虽不喜爱她,但她又不愿意沈洛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例如,大虞三十年,孤狼国和寒国大战,那一战后,杨毅将军的长子杨清衍战死沙场,沈容川便决定求和,他想着派公主和亲。
可是,沈容川膝下却只有沈洛雪这一个女儿,纵满朝文武都谏言,让沈洛雪和亲,可沈容川却一人力排众议,坚决不让沈洛雪和亲。
最后还说,若再有人敢上折子或在朝堂谏言让沈洛雪和亲,便拉出去直接处斩。
为此,他还杀了十个谏言或上奏的文武大臣。
再后来便是孤狼国那边派人前来,指名道姓要杨清衍之妻苏衫去和亲,沈容川才封苏衫为安宁郡主,给了她公主的待遇让她和亲孤狼国。
沈洛雪被男子救后,这男子不曾告诉沈洛雪自己姓甚名谁。韩蜇伤沈洛雪的那掌,要了沈洛雪半条命,这男子为了救沈洛雪不惜将自己的内力耗尽,还替沈洛雪炮制疗伤的圣药。
他怕药性太毒,又怕沈洛雪的身子受不住,他不惜以身试药,直到确定这药不会有副作用才放心大胆的喂给沈洛雪喝。
沈洛雪一直都记得,那人面容隽秀,肤色如玉,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修长的脖颈白皙秀颀,一身红衣似火如霞,将他的妩媚动人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最令沈洛雪记忆深刻的是,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一笑百媚生,不笑时又如寒冬腊月的雪一般,冷的瘆人。
那男子从未在沈洛雪面前冷过脸,他对着沈洛雪永远都是一副眉开眼笑。
他对着沈洛雪说话语气柔和,眼里是说不出的宠溺。
他给沈洛雪亲自喂药,沈洛雪觉得药苦时,他还拿着饴糖亲手喂进沈洛雪的嘴里。
在他的府中养伤的那段日子,他对沈洛雪一直很好,亲手给她做饭哄劝着她吃,怕她烦闷,带她去四处游历,看遍这世间美景。
每到夜幕降临,沈洛雪睡不着,他就坐在沈洛雪的身旁,给她讲着她爱听的故事,一直讲到沈洛雪睡着为止,他才为沈洛雪整理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
后来有一日,沈洛雪的伤好了,他与沈洛雪笑着商量道:“雪儿,你的伤好了,该回宫了。”
可在宫中不受沈容川待见的沈洛雪早就在他对自己的好中所迷失,她哭着闹着想要留下来。男子对她的胡闹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哄道:“那就再待上三日,三日后我再送你回去。”
沈洛雪见他松口能让自己在他府中再待三日,她喜出望外,大喜之余竟一把抱住了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由内而外的笑。
那日晚上,沈洛雪去找男子,却在男子的房门外听见谢婉的声音。
细听才知,谢婉和男子是主仆关系。
只听谢婉担心道:“主子,若殿下再不回宫,您就一直无法闭关。主子,离蛊发的日子不远了。”
男子的声音清冽,与对沈洛雪说话时是两个反差。对沈洛雪说话是温柔以待,眉眼间都是从心底最深处溢出的笑容,可对谢婉说话时那语气冷如寒冰,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男子应道:“本宫晚点闭关倒也无妨,一切只要雪儿开心就好。只是……”
男子欲言又止,谢婉意会,她一脸歉意道:“主子对不起,是属下无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二小姐的下落……”
男子轻闭眼,他轻叹气,气息中满是无奈伤感,“既然寒国找不到,那就去虞国找吧。”男子睁眼,眼中是骇人的杀意,“谢婉你记住,一定要找到二小姐,哪怕是将这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她,可明白?”
谢婉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应道:“是,主子!”
沈洛雪自听到男子要闭关解蛊后,便决定不再给他添麻烦。她听话的和谢婉一起回了宫,可自那日回宫后,男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到现在已有十四年了。
沈洛雪轻叹气,虞清欢见沈洛雪那黯然神伤的模样,便也没再多问,两人无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