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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天机 (第2/2页)

“是啊是啊!我也闻到了,这果子像玉一样!中间竟有太阳!”

“我看看我看看!啊,真是奇了!从未听说天下还有此物!莫非真的是仙果?”

众人惊叹不已,谁也没见过如此奇特的果子,樱柠凑上去一看,拍掌大惊。

“这不是猕猴桃吗?!”

她看看身边感慨不已的古人,一时没忍住大声笑起来,笑得肚子都有些抽搐,前仰后合之间把李蕊蕊也拉过来分享。

李蕊蕊不太情愿凑热闹,可当她探头一看之后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嗤笑。

此时一名官员突然伸手抢夺了女子手中的猕猴桃,整个塞进了嘴里,可能季节不对,这个猕猴桃奇酸无比,这人须臾之间酸得脸皮都皱在一起,几乎酸的要呕吐出来,众官员看他狰狞的样子吓得纷纷后退,生怕吐在自己身上。

这人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吃到这样酸倒牙的东西,他实在没忍住将这所谓的仙果全吐了出来,只觉得口中全是唾液,还有种火辣辣的酸涩感,顿时难受的捶胸顿足,见此情景,徐福让侍女端了水来,那人一饮而尽后才堪堪忍住。

“徐福!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果子有毒!”

得金早有应对之法,也怒目相向:“大胆!你不听从天皇教导,没按照规矩服用仙果,白白浪费了一枚仙果,让你难受一会儿只是小惩大诫。这仙果确实有用,你们要是不相信,自去自己船上,找些生了病的奴隶前来一试!”

樱柠更好奇了:“猕猴桃还能治病?”

不一会,一些在船上生病的奴隶被拖过来,零零散散十几人之多,这些人大多数牙龈出血,关节疼痛行走不便,有些口鼻都在流血,瘦得不像样子,身上也多有擦伤,甚至还有些身上溃烂,精神也仿佛出了问题。

几名侍女取了些仙果切成小块,让这些奴隶分食。

这几名奴隶中竟然有人似乎认得这果子,刚想说什么,就被警惕的德晋一刀砍了。

“仙果不就心术不正之人,这几人吃了也是浪费。”

他冷静地擦着刀上的鲜血,镇定的样子和在岸上唯唯诺诺的小跟班天差地别,看的柳也感慨万千。

“剩下的已病入膏肓,仙果不能及时作效,把他们带回去,这几日再喂食一些仙果,保管起死回生。”得金志在必得的说道。

半信半疑的管事们只好回去等结果,有些不相信的,甚至将奴隶放在甲板上的笼子里,方便他能时时刻刻看管着效果。

没有几天,吃过仙果的奴隶们竟真的好转了。

“不用你说了二哥,是因为维生素的原因,我也是有常识的。”

禺疆点点头,表示认可。

樱柠觉得人类的奸滑狡诈着实使她大开眼界,怪不得二哥还让她好好学习,这些人能用语言的力量将事实千回百转地表述出不同的效果,这些诡计确实是不能说话的种族无法体会到的。

“为什么官员们没有得病的?”李蕊蕊却好奇地问。

“因为茶叶里也有维生素”樱柠看起来很喜欢蕊蕊提问,“奴隶们喝水都困难,更不要说茶叶了。”

见识到了仙果的威力,几乎全都被徐福吓住了,徐福便按照原有的规划带领一众门徒和官员,开始上岸扎营。

在一片海峡浅水区徐福稳住了船队,奴隶们在看管的监视下列队下船,数月的海航让他们脚步虚浮,下了岸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像喝多了酒似的,歪歪扭扭地走路,有些体质弱的,还伏在崖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片悬崖并不很高,但也几乎与船甲板齐平,崖壁因一直受海水侵蚀,并无寸草生长,千百万年崖壁上所有土壤皆已经被冲刷干净,只余下漆黑的岩石层露了出来,岸上土壤也并不十分优渥,沿着海岸边土地受盐碱浸泡,早已不适合种植,目之所及全是红色的滩涂植物,奴隶们即便脚步虚浮,也还是被鞭笞着安营扎寨,女孩子们被分成小队,往深处的树林中寻找可食用的补给,男人们则带上木桶,按照徐福的指挥去寻找足够的淡水,主帐像一个小而灰扑扑的城堡,率先被支起来,得金和柳在为天皇布置起居,大量的文献、器具,被从船上搬下,袅袅的炊烟从营地升起,他们即将在这里开始一个新纪元。

傍晚时四散的奴隶都渐渐回营,他们收获并不丰富,还好确实找到了可用的淡水,并一些瘦弱的猎物。

因为土地的原因,他们认识的野菜并不多,便不敢贸然食用,只采摘回来一些,交给见识广的人去分辨了才下了锅,船上飘晃的这几个月,奴隶们无法生火,吃的真真是猪狗不如,眼下围着一锅锅煮沸的野菜汤馋涎欲滴,当第一口热食下肚时,只觉得浑身舒爽,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船底去了。

待到夜幕降临,这些疲惫的灵魂得以接触到一方安稳的土地,蜷曲的四肢得以舒展,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这数千个年轻的躯体在声声温柔的浪涛中沉沉睡去。

皓白的银月下,柳孤身一人坐在崖边,他双腿悬空,未着鞋袜,感受着自崖下海浪撞击散发的点点冰冷的海水,他望着不远处停泊的船队,船上还有些疲惫的奴隶在做打扫,他们将有一段时间不会再用上这些巨大的木船,如果真的按照天皇的畅想,他们大多数人可能有生之年也不能再用这船回到遥远大陆的故乡,他们要在这里生根发芽,长出自己的树林来,但是柳还是不甘心。

上岸时脚下踩的土地贫瘠荒凉,目之所及处还有冒着烟的火山蠢蠢欲动,他并非第一次来这个岛屿,也知道往东深处还有肥沃一些的平原,但是他看向那个巍然耸立在东面的火山,只觉得那火山就像是个不定时的炸药一样,随时就能将这些漂泊的浪子掩埋在这泱泱大海之中,因此别人都已酣睡,他却如坐针毡,半夜起来盯着那些空了的大船,目光灼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像柳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看出了柳的心事。

“天皇不会让你回去的。”

柳叹了口气,几乎无力的呢喃:“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无法不去想念我的家乡。”他摊开双臂,就这样张着四肢瘫倒在这清冷的月光下。

目也在他身旁也学他的样子,大字形躺下,他好奇地歪过头,像个没满月的小兽似的,用黑黝黝的纯净眼睛看向旁边的柳:“你家里,还有家人在?”

“并无。”

柳摇摇头,“但我,还是记得被师父,呵,被天皇收为徒弟之前的事,我记得我的爹娘,记得我们一起种田,狩猎,补屋,记得春日的野花,夏日的虫鸣,秋日璀璨的银杏,冬日皑皑白雪,绵延不绝的青山,川流不息的河流,我记得……太多了,也许此生我注定碌碌无为,但是能行仰青山间,畅游四海内,就是我想安度此生最好的方式了。”

柳双手撑地,微微坐起,他似乎很伤心,但是也不准备做无用的挣扎,他低头看向睡在一旁好看的少年,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非也,我相信你,这些话只在你我二人之间说即可。”

少年被点得轻轻闭了眼,他还是躺着,大开的四肢像是没有了紧固连接,软绵绵的半陷在稀疏的红色草地里,他颤抖眼睫,充满异域风情的双眼默默转了一转,带着异域刺青图文的劲瘦手臂忽然抬起,抓住柳想要起身的手臂,柳被他抓得一愣,他见平日里不多话的,几乎是有些阴沉的少年突然间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脖颈处低低说了句。

“有人在偷听,别乱动。”

两个人上下相叠,贴合的亲密无间,这个少年穿着的是船上奴隶们一样的短打,面颊脖颈手臂在他身上隔着长衫也散发着灼热的火气,少年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毛茸茸的睫毛在他脖子最脆弱的地方轻轻划过。

“抬手扶住我的腰,快点。”目也将碍事的长辫子甩到身后,低声说,“应该你压住我,那人还看着呢。”他有些狡黠的笑一下,柳便下意识地听他的话,反手腾身使两人上下颠倒,这时他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一处漏出来的长袍衣角。

正是得金。

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在天皇准备一展宏图之时如果自己打了退堂鼓动摇了人心,那必死无疑。他即刻明白了目也的意思,便用宽大的衣袖挡住目也的侧脸,俯身假装吻了下去。得金见他们似是真的在此处苟且,只觉得晦气脏了眼睛,便偷偷地回了帐篷。柳透过衣袖间见他走远,重又翻身瘫倒在地,松了一口气。

“哈哈,那个白痴。”

刚刚被别人压在身下的目标也嗤笑了一句,柳听他大大咧咧地嘲笑,不觉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柳,带我们回去吧,我也不喜欢这里。”玩闹过后的目标也突然正色道。

柳陡然清醒:“你说什么?带你们?”

“对,柳,我和我的族人,我们其实早就计划要抢船回陆地上去了,但是我们上岸之后便被打散了,而且夜里也被人看守,无法再上船去,而且就算我们成功抢到了船,一直被关在底下的我们也没有学会在海上分辨方向的能力,只有你能有机会,找到理由让徐福答应我们再上船,也只有你,熟悉地知晓回家的方向。”

目也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也不再称呼徐福为天皇,今晚的月光冷冷照在他的侧脸上,少年原本柔和的脸颊一半在月光中,一般在阴影里,空气突然有些凝重。目也起身跪在柳的身旁。

“柳,你也想回家,我们联合起来,偷一艘船应该不是难事。”

目也似是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他看着柳的眼神里满是坚毅,丝毫没有刚刚假意孟浪调笑的娇弱男孩的影子,柳皱起眉来。

“船好弄,但是粮草食水,都是很大的问题,如今所有的粮草都在得金处,他将剩余的粮草都已经卸下了船,我们即使成功偷了一艘大船,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饿死、渴死。”

目也见柳真的有回乡之心,放下心来,他跟随柳已有大半年,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他们属于不同的阶级,但是当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时,柳比起其他所有看管他们的官员都更适合他们夺船的计划,他们中多数的女孩子已经被送到了主帐篷,这些女孩豆蔻年华,却要被所谓的天皇拿来当作物品赐给新王朝的官员,徐福本人早已经规划好此行的进程,他将最年轻美丽的女孩子们收为后宫,预备在日后征服这片岛国时还可将她们当作筹码赐给愿意归顺的土着,使得两个种族血脉混合,创造出新的族群。

奴隶之间传说这些土着族群尚有大量未开化之人,女人嫁过去就等于发配给猪狗,直接葬送了一生,若不是害怕被别人把自己后半生安排得如此不堪,他们也不会冒着被投毒的风险寻找一个愿意帮助他们回家的人。

“柳,我们几十人,这半年来小心翼翼才重新联系上的,他们都是我们的族内人,绝对可以信任,我把命交给你,把我们族人的命都交给你,求求你,帮帮我们。”

目也以头触地,额头在这薄薄的土层上很快被磕破,柳急忙阻止他,“我答应你们,但是让我想想办法。”他看着目也突然亮起的双眸,以及额头磕出的血痕,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抚过目也的头顶,“我答应你。”他坚定了自己的语气,郑重说道。

远处海浪中,一群硕大光滑的海豚在此时跃出水面,溅起大片月光。

第二日,听天皇命令,所有奴隶不再称呼奴隶,都归为他的原始臣民,是他的将士,所有的看管或是门徒都为将军,原本听陛下之令,前来督导他的几名官员从今往后都是他的亲兄弟,他们都摒弃以往所有,甚至姓名,成为一家人,待修整好之后,他们将往东面平原去开辟封土,凡在开辟封土有功的,不论是兵是将,都将拥有自己的领地,取代现有的土着家族,摇身一变成为食百户、千户的贵族。

按照徐福的计划,他的将军们并不先以武力夺取封地,他们采取怀柔政策,带领部分兵力由西往东勘察地形,此间都称徐福为太阳神之子,利用他们带来的较为先进的医疗和神话故事蛊惑较为零散的部落以及那些未开化的游民,神权一旦被强化,这些土着不战亦可归顺。

很快,柳等的时机到来了。整个东征大军在行至一条无名河流时,遇上了一个大型部落,光靠感化是行不通了,他们三千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武器都是当时诓骗始皇用来打人鱼的强弩,这些强弩原本就是适用于远攻,并非近战的好兵器,当地土着部落在发展过程中制造存留了大量的石器,甚至部分十分粗糙的铁器,徐福一行人并非土着,大秦对于铁器管理甚是严格,几乎都是国有,探讨之下徐福认为在这个岛上必须要先拥有自己的铁矿才能继续东征,于是,善于勘探记录地理的柳便成了寻找铁矿的首选,柳便堂而皇之地选出了自己的队伍,像当年徐福东渡一样,他们拥有了一艘大船并少量淡水及干粮,就这么明晃晃地开始了回归故土的旅程。

回家的船上有近百人,除了柳之外,另有两名“将军”和数名已经身心归顺天皇的“忠臣”,但是大船在往北行驶近一日时,按照柳和目也的规划,奴隶们即刻调整了方向,笔直的往西方行进,目也早已动员了所有船上的奴隶,乘着月黑风高,是夜便将所有“将军”一网打尽,关进了以往关奴隶的船底。从这夜起,船上没有奴隶,没有所谓的臣民军将,这些十几岁的少年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他们在甲板上欢呼雀跃,整夜笙歌,不顾柳的阻拦分食了将军们的好米好面,等朝阳升起时,他们原本就微薄的存粮已经不足够支持一趟跨洋远行了。

“目也!你快去约束一下他们,我们出发时师父就防着我们的,淡水及粮草远远不足,这下子别说回家了!我们很难活着看到海岸线!”

柳着急万分,他虽然还着官袍,但已经并不是所谓的将军了,少年们念在他的帮助,并没有将他捆起来,但是也不受目也的劝阻去听从于柳,这些少年受了太多苦难,从幼年族群战败开始就是作为预备劳动力的俘虏饲养的,突然尝到自由滋味,根本没人能约束得了他们,这也是柳和目也始料未及的。

“我劝过了,但是他们不听。”

目也十分苦恼,两人站在甲板最高处看着一群少年嬉笑欢呼地从船底牵出一名平日里最是恶劣的“将军”。

这将军吃得肥头大耳,长相极其丑陋,常年航船他也是晒得乌黑,被一群前日里还任打任骂的小孩子们用牵猪狗一样的方式拖曳到了甲板上,已是十分恼怒。他四顾着嚎叫,驱赶捉弄他的少年们,但是少年们还是七手八脚将他脱了个精光。

这之中有个断了一臂的少年,在自由的第一晚便夺了这将军的佩刀,整个船上只有三四把带刃的近战武器,都是几个官员所属,这少年单手去了刀鞘,十分兴奋地叫了一句。

“都给我让开!”

还没等人群撤完,他高呼着冲向那将军,眼都不眨的一刀斩了这将军的右手,他单手力量不稳,那将军右手臂伤口见骨却并未全然掉落,在鲜血迸溅之间痛苦哀嚎。

见此情景柳也大惊失色,她想要上去阻拦,却被目也一把塞回了船舱。

“别出来!他们杀红了眼,我也保不住你!”

门内的柳眼前还晃着那骇人的场景,耳边那将军哀嚎不止,混着少年们的嘲笑和尖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他听见目也大声喝止他们,却又被一名少年讥笑回去,那少年笑道。

“目也!你那相好的说我们浪费粮食,不准我们大肆吃喝呢!我们这不是只能杀个年猪开开荤吗!快,用桶接住,这血可不能浪费!喂给舱底的那几头猪还能省好几天的粮食呢!”

目也瞠目结舌,这些少年竟是准备将这数名活人当成了储备粮,他惊惧之中倒退一步,又有一执刀少年大喝一声,将那哀嚎的将军戳了个对穿,钉在甲板上。

几个好事的少年并立把刀从甲板上拔出来,那将军肥厚的脂肪混着内藏流了一地,少年们纷纷利落地用桶接了,就地将这人直接剖分,切肉剁骨的声音听得船底待宰的几个将军瑟瑟发抖,有听着声音已经忍受不住的,直接吐了起来。

甲板上的少年们生火、架锅,笑笑闹闹,竟似过年一般。在他们没注意的另一个维度,一直悄悄观看的樱柠三人,这时候也不免感叹。

“不知道柳有没有后悔救了他们。”

樱柠淡淡道,一旁的李蕊蕊因为没有躯体,不会直接呕吐,但是这样好似杀鸡一样的场景让她精神巨震,毕竟还是个是只有十年出头的低级磁场,她吓坏了,更可怕的是站在她身边的两人还是一副看电视一样的猎奇态度,她一时间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自己,生边周围皆是豺狼虎豹,她像被丢进深海的小绵羊一样,在强大的恐惧中几乎窒息。

“啪!”禺疆打了个响指,许是看出李蕊蕊变化的磁场波动,他们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刚刚还像过年一样热闹的大船现下在无风的海面上缓缓飘动,烈日下的大船里安安静静,甲板上看不到一个人。

船舱里,那些少年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所有人都已是意识模糊,勉强维持着呼吸,他们并不消瘦,看来那几头“储备粮”确实发挥了作用,但是干裂的嘴唇却道出了原因:船上粮食还有,淡水确实没有了。

柳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尿液,汗液都不曾再有一滴,原本海上应多风雨,但不知是何原因,他们一行竟然数日未获一场好雨,淡水的补给今日已经见底,他勉强扶着墙壁站立,避免缺水给他带来的眩晕,在船舱中摸索到几支碎线香来。

颤颤巍巍地将巍巍地将线香点燃,撞开舱门来到被曝晒的甲板上,甲板上四处摆放着空的容器,这都是几天之前就摆上的,一船人就等着老天爷降一场及时雨。

柳在怀中拿出一枚竹片,上面已经写好了符令,他尽力将这竹片丢到海中,又五体投地,面朝下伸长双臂将线香指向天空。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

五湖四海,水最朝宗。

神符命汝,常川听从。

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急急如律令!!”

等他大声喊出这一句话,便再也没有了力气,眼前的甲板船舱都在他眼中天翻地覆的旋转,手里的线香再也拿不住,散落在地上。

许久之后,攒够了力气的目标也拖着干涸的身躯将他从太阳直晒得甲板上拖回尚且阴凉的舱内,他也没了力气,直直的跌落在柳的身上,两人便一动也不能动了。

樱柠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忽见船舱中有人颤抖着摸了已经昏死的同伴的手,用牙生生将其带着体温的脉门撕扯开,像野兽一样开始不顾一切地吮吸同伴的鲜血。

“你干什么!他还活着呢!”

另一少年一巴掌甩那人脸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知道!只能活着,死了就喝不到了啊!”

被打的人边说着边爬着回去继续吮吸还在流淌血液的脉门。

“热的甜的,你喝啊!你也喝啊!喝了就能活下去!他已经活不了了……”

周围原本瘫倒的众多少年听到他的喊叫皆蹒跚爬动,有些害怕自己被当成猎物的,有些却是眼睛充血似魔鬼一般爬向那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同伴,一时间这个不大的船舱犹如阿鼻地狱,原本互相支撑的同伴变成了对方口下的亡魂。

柳被目也瘫倒时的一击砸得微微苏醒,他低低哀嚎着支起身来,眼前的地狱景象让他立时清醒,他匆忙反抱起目也单薄的身躯,企图往其他船舱转移,就在马上要踏出舱门时他的衣袖却被那第一个喝了血的少年牢牢地抓住了。

“中原人,你要去哪?”

仿佛食髓知味,柳在他眼中看到了近乎疯狂的渴望。

地上那个被他喝了血的少年手脚脉搏处都被撕咬开,原本黑色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他被一群人上上下下的围着,人的鲜血并不解渴,但是确实带来了能量,还未满足的众人看着柳被抓住的衣袖,那个第一个喝血的少年着迷地看着他。

“中原人,你救了我们,就要救到底啊!”

柳吓得挥手打开他抓住衣袖的手,拖着目也就想走,但是他自己尚且没有力气,那群喝了血的少年顷刻便将他围了起来,他手脚并用脖颈都被饥渴难耐的少年固定住,不知道是谁先下了口,脖颈处生生被撕下一块肉来,柳痛的尖叫一声,尖叫声吵醒了目也,却也招来了更多眩晕着的少年。

“滚开!滚开!啊!!”

目也身上有留给他的佩刀,那圆月一般的佩刀此时被他的主人握在手里,对向原本共生死的族人和伙伴,目也原本秀气好看的双眼似是要裂开,他已站立不稳,但是看着自己的恩人被救出来的同伴像五马分尸一般半悬着生生撕扯着血肉,使得他被激发出最后一点力气,他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将笼罩在柳身上的苍蝇们驱逐开,但是被口齿咬开的血口根本再也无法愈合,没有吮吸的人在旁边,柳淌出的血越来越多,目也哭嚎着拍打他的脸庞,企图多挽留他一会儿,但是地板上被白白浪费的鲜血吸引着的那些人不自觉地又靠拢过来,目也只觉得天塌了似的心脏剧痛,他不想这样看着柳被继续蚕食,挣扎间他也跌倒在甲板上,柳尚且温热的身体却摔倒在船围上,继而跌落在海中。

目也想伸手抓住柳的衣袖,却只能一尺之差眼睁睁见着柳睁着双眼沉入海底,目也想跳下去救他,但是他自己的手腕也被抓住,抓住他的人还未下口,海面突然狂风大作,海浪迭起,船上的人都被掀了个跟头,乌云不知从何而起,数秒内已下起了瓢泼大雨,剩余的少年长大了嘴巴仰面住接雨水,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像滋润了一棵棵干枯的树苗。

他们在这大雨里活了过来,而且也呆呆地看着满是浪花的海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远处大雨冲刷后的空气里,一条笔直的海岸线在众人的狂欢中缓缓地显出形状来。

樱柠有过类似的经历,她有些同情被伤害的柳,也很赞赏珍惜友情的目标也。

“就差一点就回家了呢。”

她旁边的李蕊蕊最终还是被刚刚的恐怖的场景惊得干呕起来,樱柠慢慢拍打她的后背,殊不知她的拍打让李蕊蕊觉得更加恶心,恶心于他们的冷漠,恶心于他们的见死不救,也恶心于这些人类的背叛和自私。

禺疆见状,冷不丁在旁边说了一句:“天真。”便依然又打了个响指,他们这下子又回到了那棵大柳树下,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还是那个夏日暑假的平凡夜晚,柳树下那个青年的磁场却已经清晰许多,也已经想起了所有的过往。

“多谢仙人助我……小人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他像在船上祭天求雨时一样的虔诚,匍匐在这遍布坟冢的土地上。

樱柠开心地拍掌,“我知道,你要问目也是不是?”

“正是。”

樱柠见他长得也算周正,那个目也是十分好看,不由觉得两人般配得很:“我以前不觉得人类能有超过生死的感情,现在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竟是我没有经历过的,我很期待有朝一日也能经历一场这样超越生死,长相厮守的感情。”

她话没说完,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她:“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与他并非……”

樱柠见他不好意思,更加开心,“不要着急,他很好,你的墓是他收养的孩子们一代代地过来给你修的,只不过这几十年他们断了传承,所以你的墓才开始破败,他是自然死亡的,死去之后曾经化过蝴蝶来拜你,但是你却呆呆的,没有认出他。你不觉得这棵大柳树存货的时间有点过于长久了吗?”

这番话同样没有受到禺疆的阻拦,樱柠便放心地看着柳顿悟地看向为他遮风挡雨、扫尘弊草的大柳树。

“仙人……您的意思是……”

眼眶含泪地问出这句话,没有流动风的维度里,柳树却轻轻地摇摆了一下。

被感动得不行的樱柠抱着李蕊蕊的一只手无声尖叫,虽然有些抵触,可是李蕊蕊现在也同样被这纯粹的感情感动着。微微的热了眼眶。

很少说话的禺疆突然开口:“也算是好的结果,因为如果他不在死后再来找你,且寄生在一棵无意识的柳树中的话,我也无法再叫你们相见,你若还想见他,我便将他残存的磁场和这棵树剥离,让你们一起投胎去和他做兄弟可好?”

他正说着起劲儿,旁边的樱柠却拍了他一下。

“二哥,他们明明,明明是一对儿,你却要他们做兄弟?”

柳大为汗颜,他不知道仙人们为何认准了自己与目也是那种感情,他慌忙拜了樱柠,“仙人,兄弟即可,能再见面我已经心满意足。”

被樱柠偏执的要求弄得很无奈,禺疆把樱柠向厂房的方向推出去。

“后面的你别管了,天快亮了,快回家去。”

樱柠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禺疆推出去更远。

待到樱柠和李蕊蕊不情愿地走了之后,远远地,两人听到身后的禺疆淡淡提醒柳说:“你确定可以做兄弟?”

柳已经感激涕零:“仙人,我们若还有缘见面,目也若还能再世为人,做兄弟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几十米远之外,樱柠听见平时几乎称得上内敛的二哥发出一声爽朗地大笑来,连蕊蕊也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二人都不明所以。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糊里糊涂地被赶回家之后,禺疆不仅按约定转生了两个磁场,还找到了维持柳的磁场存留这么久的原因。

很久之后,来上坟的村人们惊讶地发现坟场中心的大柳树无疾而终,在次年的春季里再也没有抽出新的枝丫,而它庇护了两千多年的小山一样的土包也似乎被动过,露出人为堆积出来的坟冢,这坟冢用了不少石料,有些石料坍塌间露出紫水晶一样的切面,在这坟冢中心一条从未腐烂的黑色辫子缠绕着一柄粗犷的匕首,完好地躺在应该停放尸体的棺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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