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欢而散 (第2/2页)
初秋的空气打在皮肤上,微凉湿润的气息钻进鼻腔里,白音适时打了个喷嚏,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被厚重的法兰绒包裹——是陈翊的外套。
她刚转头顾了他一眼,发现陈翊已对着自己家的座驾招手。
那一刻,她忽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暖。
这种温暖,不同于夏明彻那种骄阳四溢的灼热感,快要将她这块冰山融化,而是像深潭之中涌动而出的山泉,微凉、潮湿,可打在身上,又如同细雨蒙蒙,丝丝密密,沁人心扉。
归家的车程里,二人几乎是一路不语。
直到快要到白家宅邸的时候,白音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的人是夏明彻——
“阿音,伯父身体还好吗?”
“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有人在医院陪护,我们只能先回家。”
“你们?你和陈翊吗?”
“嗯。”
“……哦好。”
白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车里安静得出奇,即使不用放话外音,他也一定听得到夏明彻的声音。
“灵溪呢?你有把她安全送到家吗?”
“有有有,”夏明彻听起来敷敷衍衍,“你交代的事我能不照做嘛大小姐!”
白音却戏谑着警告他:“这不是我交代的,是你本来就要做的事,你别忘了,最终可是你劝动灵溪来的。”
“行啊你阿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改天再见。”
白音适时掐断了对话,家里的院灯已然进入视野。
下了车,她的眼神潦潦带过了陈翊一眼,没做停留,自顾自地往宅子方向走着。
陈翊身高腿长,步子本来可以迈得更大一些,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配合着白音的步伐,两人不约而同地并排顺着院廊走向宅邸。
思索了半天,陈翊还是选择打破了沉默——
“你是在帮你朋友,追夏明彻吗?”
显然没想到陈翊会问她这事,她潦草带过:“我只是觉得她性格很好,跟明彻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很开心。”
陈翊点点头,“那……夏明彻要去巴黎读书,你会和他一起去吗?”
他想问,你喜欢夏明彻吗?
“我又不学美术,应该不去。”
所以她知道夏明彻的意思,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阿音,其实我……”陈翊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的,也许将来可以去美国读金融什么的,我也可以帮你,你考虑过吗?”
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美国读书?
而这段话突如其来的,令白音属实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陈翊在这闲扯些什么。
“……等我读大学,你都该毕业了吧?帮我什么?”
她直白地表达了出来,不明所以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淡淡然地补了句:
“我对爸的工作丝毫不感兴趣,也没考虑未来的事。”
陈翊感到自己的脸竟然微烫,还好天色已晚,廊灯宛转,他此刻的内心深处,如卧着几只蝴蝶般惴惴。
还好,这段路结束了,两人已走入大客厅,卧室分属不同的方向,陈翊木然说了句“晚安”,转身就要上楼,谁承想,白音在背后叫住了他——
“……哎。”
他回头。
“你的外套,不要了吗?”
看着躺在白音手上那件法兰绒外套,不禁轻笑了一声:“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借给我吧?”
“哦……也对。”
这次轮到白音轻笑了,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夏明彻从前总是在自己面前吐槽的那句:难道只有我觉得陈翊这人闷头闷脑的吗?
不过,这种闷,也并不招人嫌,反倒还觉得挺可爱的。
拿到了外套的陈翊,看到了白音左手上的镂空手套,下意识地又关心了句——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快好了。那我先回房了。”
他愣怔着点点头,看着白音柔柔地笑了,几乎是转瞬即逝——
“对了,生日快乐。”
在那一刻,卧在他心里的那些蝴蝶,仿佛瞬间振翅飞翔,畅然而纯粹。
望着白音离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陈翊愣站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手肘上的外套,竟然还带着一丝洋桔梗的清香。
他笑了,春心荡漾的样子,仿若春日里破冰的一瞬间。
“咳咳……”
还没等他回味几秒,他惊恐地发觉客厅里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好巧不巧,是俞南风!
“南……南风姐,你怎么在这?”
“我爸喝多了,小姨说今天就先住下,我只能留下陪他。其实我一直都在这坐着,可能你们家沙发太大了,大少爷大小姐都没留意我在。”
她直起身子,抱起双臂,踢着拖鞋走到陈翊身旁,可是姿态依旧高贵。
“果然下午那会儿,小翊少爷的心事被我猜中了?你对白音,有点别的心思吧?”
一腔暖流顺着血管流了进了心窝,心口传来阵阵的刺意,陈翊习惯性就是一个否认——“没有。”
“别嘴硬了,抛开刚刚那会儿,在餐厅里我都看出来了,你原本要坐在小姨旁边的,但是硬说要跟我坐在一起,最后硬是挨着她坐,还贴心地给人家切牛排……”
平生第一次陈翊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反驳,他以为自己今晚势必要被俞南风取笑了,可谁知,她忽然敛起松弛的表情,语重心长地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陈翊,就像你说的,青春期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管你心里对她的想法到什么地步了,我劝你,趁早收了心去美国好好念书吧。”
他原以为,南风姐既然猜到了怎么也会揶揄两下,但她却给了陈翊句言简意赅的劝告:
“总之你们两个不可能的,不该想的别想,省得招惹是非。”
他从未想过与白音有什么结果,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心思使然。
为什么她和陈菁云都要重复那句:不该想的别想。
有些事就像是潜伏在心底里的种子,在不经意间发酵,比如他对白音的心思,比如他们家的往事,比如每个人的话里有话……
是啊,他们两个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外界看来就是一对兄妹,父母、家族、势力,错综交织,真有什么,最终也不过是沦为谈资,和博弈的牺牲品。
俞南风这始料未及的劝诫,就像是一记耳光,与其说是“教训”与“威胁”,不如说是打醒了他。
“你想多了南风姐,我对她就是出于家人的关心而已。”
陈翊苦笑着承认,“我爸的病来得突然,还不知道会不会恶化,我根本没有心思管其他人。”
俞南风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搭上了他的肩膀——
“姨夫的事刚刚小姨电话跟我也讲了,先观察,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我跟我爸也可以帮忙,他也是个药罐子,久病成医,到时候可以介绍好的医生给姨夫。”
“嗯。”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生活的齿轮继续转动,没多久后,白长黎出院了,但也胃也因此落下病根,平时的饮食也是格外小心谨慎。
而白音依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学,与程灵溪、夏明彻三个人谈天说地,仿佛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陈翊则不久后去了美国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需要重新适应的气候环境,让他暂时忘却了心底里的困扰。
但生命却对他们所有人的遭遇都还以重击,不是所有的破冰都代表着新的机遇,有时也只是为了让它昙花一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