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扑朔 (第2/2页)
时隔一个月,进入高中的白音,仿佛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白音对着白长黎就是不咸不淡的一句交代:
“今天功课有点多,我先上楼了。”
白长黎点头,没作半点挽留之意,这是常态。正如白音也会下意识地去忽视他们母子一样。
可陈翊的心思却像淋了雨一样,雨不大,也不冷,但就是让他感到黏黏糊糊的不自在。
看到一个月未见的自己,白音的眼里并无半点波澜起伏,更别说一句问候的话。
现实让他的构想一次次地落空——在这个家里,她丝毫不在意任何人。
看着她正离开的身影,陈翊翻涌着扑朔的心情。
他想再说些什么,至少留她一起吃饭?
比如:“今天的菜都很好吃,要不一起吃?”
或者:“你功课难吗?我可以帮你看看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
再或者:“你怎么更瘦了?是高中功课太多了吗?”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开口了,因为下一个瞬间发生的事,足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白音路过厨房门口时,那碗刚出锅冒着热气的乌鸡汤突然从方姨手中滑落,汤不偏不倚地泼洒到白音的手臂上,砂锅也毋庸置疑地碎了!
方姨当即大叫,吓得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慌乱!
“啊!小姐你从哪冒出来的?!吓死我了……”
而陈翊几乎是一个箭步就从座位上冲了上去——“先别说了方姨!快去拿药箱和纱布!”
他立刻打断方姨的不知所言,扶着瘫坐在地的白音的肩膀——她的整个左手瞬间被烫得通红,像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颜料。
“能站起来吗?我扶你站起来?”
白音眉头紧锁并不好受,但却依旧强忍着疼痛点了点头。
陈翊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走到了厨房的水槽边,他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哗啦啦地流下来。
他正欲去拉她那只受伤的手,但对方却下意识地后缩了一下,略带防备地来了句:
“我自己来。”
注意到她微微拘束的表情,陈翊默然收回了已悬在半空的手。
越是看到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心底深处的怅然就越深,他在意着她,就像他刚刚下意识的那样,尽管他表面上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
而他庆幸,这次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此刻,白音那只涨得通红的手,正在流动的清水下浇灌,像是一颗还未破土的嫩芽刚刚经历了一场干旱的折磨,此时更发奋地破土而出为了汲取新鲜露水的营养。
她那原本如象牙般白皙的手腕,此刻已浮起了红肿的水泡。
“药箱和纱布拿来了,先包扎吧,烫伤得赶紧处理!”
陈菁云在厨房外催促着二人,而白音忽略掉陈翊欲搀扶的手,先一步离开了厨房。
几人来到餐厅旁的小客厅,方姨打开药箱拿出了一支处理烫伤用的镇定凝胶,直接噗嗤就挤了小半管出去,手上一边帮她涂匀,一边嘴里还继续碎碎念着:
“小姐啊你说你也是,走个路也不当心,厨房门口还是得看个路的,刚出锅的汤水……”
一直沉默着的白长黎竟突然提高了声量打断——
“这时候了还不消停,烫伤的也不是你,怎么?是想让阿音给你道歉,都怪她让你这鸡汤白熬了吗?!”
这话一吼,几乎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白音在内……
陈翊始料未及地望着白长黎的脸,他极少因家务事发脾气,甚至很少会这样极力地维护白音——即使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大概因为自己是继子,少了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和童年陪伴,白长黎才会给他一种恰如其分也不失偏颇的分寸感。
但后来才意识到,他待自己亲生女儿也是这般不失偏颇,甚至还不如对他那般亲近自然。
同样,白音对自己的父亲,也并没有像传统认知里那样的女儿一样,对父亲有着无尽的崇拜与依偎。
一个不宠爱女儿的父亲和一个不依赖父亲的女儿。
但此时此刻,这个父亲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力维护且宠爱女儿的举动……
白长黎史无前例地发了飙,方姨涂药膏的手瞬间就僵住了,整个人是又呆又怕。
看到眼前的氛围,陈菁云赶紧走到丈夫身边宽慰着:
“长黎你消消气,汤没了就没了,人没事最好……”
“是啊是啊白总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人嘴巴笨……”
方姨不由分说地丢下了药膏和纱布,起身开始叽叽喳喳地辩解。
白音虽被晾在一旁,但依旧旁若无人,自己默默地把整只手涂均匀了。
见此情景,陈翊顺势坐去了她身边,拿起了方姨丢下的纱布,剪开了几段,默不作声地作势要帮她包扎。
“一会儿请医生来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应该没有,用不着看医生。”
“刚出锅的汤水这么烫,请医生来看一下情况,别逞强。”
白音起初还有点迟疑,但看到对方的动作已经在手边,也只能老实伸手任他帮忙了。
他低头缠纱布的动作温柔而认真,可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人无法反驳……
女孩的身形有些单薄,像一头瘦弱的梅花鹿,娇弱却矜贵,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现在却满目疮痍……真是忍不住让人心疼。
看着自己被包得像木乃伊一般的左手,白音不由得质疑地睨着他。
“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他干咳了一声,略心虚地解释:
“…包扎得太松,就没什么用了吧?”
方姨那边的絮絮叨叨还不得止,着实才是让他们头疼的——
“小姐今天受了伤怪我,但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我这人胆小太太知道,咱那会儿也是不知道该说些啥了,白总、小姐您别往心里去……”
“方姨别自责了。”
白音站起身来,看着这三人的眼里不温不火,“汤反正都洒出来了,也不能再收回去。我的伤,陈翊已经帮我处理了,应该没事了。”
她从来都没叫过陈翊“哥哥”,总是不客气地称他的大名,陈翊也都习惯了,父母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就算是默认了。
她走到白长黎面前,将那只木乃伊一般的左手举起来给他看。
白长黎脸上的情绪此刻已然略缓和了三分,盯着那只木乃伊的一般的手研究了半天,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白音,又转而瞥了一眼陈翊,与白音刚刚的反应如出一辙:
“你确定这种包扎没有问题?”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落在白音的手上,粗糙又笨拙的做工,伤口已经被纱布裹得‘查无此伤’。
白音心底的笑意已经做好了要冲出准备,但到嘴边还是化作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应该吧。”
“哎呀少爷,谁教你这么包扎的?这样包会发炎的!”方姨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而陈翊,好容易在白音面前表现一回,此刻也终于经不住这番嘲讽,终于投降:
“……我第一次给人包扎,没什么经验,要不我拆了重新弄吧?”
白音立刻将手收回去,摆到方姨面前——
“要不还是麻烦方姨吧?术业有专攻。”
陈翊虽吃了瘪,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他明白,白音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方姨有个台阶下,今晚的插曲已经够多了,早点息事宁人。
白音与他,像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她不是白长黎的女儿就好了。
或者,他也不是陈菁云的儿子也好。
这样白音或许不会对自己那样“视若无睹”。
那这样的时刻,两个人会不会也会因彼此的遭遇,而默契一笑呢?
晚餐之后,医生来仔细检查一下白音的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但要完全恢复可能确实需要养上个把月份。
这倒是终于给陈翊找到了一个能每天与白音搭话的理由——寒暄几句她的伤势。
他最近雀跃了不少,而这雀跃,也被他母亲陈菁云细细地看了个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