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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2/2页)

这一下那还了得,他马上哇地哭起来,而且伤伤心心的哭,拿着陆运新给他的那一元钱,扔在地上,恰巧三姐回来,发现了,惊得不知怎么回事,以为他拿了爹和娘的钱,忙把一元钱捡到手里,他立即又哭着去和三姐抢。

也抢不过三姐,结果,哥俩发横财的事晚上就被父母追问清楚,十元钱被母亲收缴,父亲把兄弟二人骂了一顿,二人谁也不敢再说。五朵蘑菇,一共大不了能值两元钱,却卖得十元钱。末了母亲说:“早有这个钱,咱们也可不用去求生产队找王进昌秦正高下小再借粮。”然后,她说这钱就留着给陆运新开学用,加上八十斤谷子打米卖的钱,可以当学费和两三个月生活费,然后,母亲把陆运新的那一元还是还给他,又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张两毛,一张一毛的钱,将两毛的给小儿子,算作奖励和安慰,另外一毛给了女儿陆运芹,算分享。至此,主人公再也不敢赊望五元,甚至大哥的那一元了,只得垂头丧气地拿着。陆运芹也把嘴巴噘得老高,说给弟弟多了,自己少了,母亲又责备好几句,最后谁也不敢再说。大哥陆运新大方的把自己的那一元钱拿来,在母亲那儿换开,又给妹妹和弟弟每人一毛,两人才破涕为笑,三姐表示,下次赶集的时候,她可以招待他喝一杯很甜的凉水,他鄙视的表明记着了,因为三姐的承诺许多时候没兑现过。

又是新的一学期,家里三人都上学了,大哥和同大队的另外一个同学上渡头高中班,两人结伴而行,徒步去学校。三姐上初中,也只能住在学校了。家里平时就只剩下陆运红和父母,有时还要去听范援朝晚上讲故事。每天早上,母亲给把早饭给他热好,他吃完,然后去叫小伙伴秦小军,一块上学。可是秦小军越来越懒,好多时候叫他,他还没起床,他就一个人上学了。

新学年刚开始几天,陶老师在班长上宣布一个消息,班上经济困难的同学,可以申请减免学费,减免学费最高可以到一元,但减免的条件只能是贫农和贫下中农家庭的学生,证明由学生家庭提出申请,到生产队和大队证明盖章,然后交到学校,由老师们根据情况评定。老师刚把话讲完,同学们就嘈杂开来,老师显然想偏向学习好的学生,直接就说:“比如陆运红同学,家里又是贫下中农,平时最听党的话,勤奋好学,是最应该受减免的。”

他回到家里,向父亲说了老师的话,父亲于是写了个申请,申请减免一元钱学费,然后找韩队长盖个章,签了字,又到大队里,找大队盖了章,然后交给儿子,带给老师,老师收下了,说要两个月才能下来。班上一共有十个同学交了减免申请。

大哥和三姐都基本不在家里了,家里空荡荡的,他忽然感到不适应,开始盼着星期天,大哥和三姐能回到家里来,三姐倒是每周六下午回家,大哥却一去就好像没了消息,他现在有些后悔跟大哥争卖蘑菇的钱了,因为大哥在外面念书确实需要钱,每每想大哥的时候,他就越讨厌自己。身上揣着的几毛钱,他没用,藏在上学期的语文书里夹着,然后把语文书藏在自己的一个小木盒子里,每过些时候,拿出来看看,就挺满足了,他想等大哥回来,把他给的那一毛钱还给他。

自上回继续学大寨清理乱石滩生产队里杀猪以来,好久都没吃肉了。平时,哪家想要吃回肉,只有自己想法子,偶尔有少数人家会将分的肉卖掉,换别的生活用品,这时可用钱在赶集的时候买点,还有五河公社屠场里凭肉票供应。小伙伴三蛮子钟强得了肺结核,请假休学,他父亲“鬼头鸟”钟向尧在公社医院里开了诊断书,这种病,凭诊断书和医生的处方,每三天可以去公销社领半斤肉票,然后拿到公社屠场割半斤肉。以前从来没谁知道有这种好事,于是,三蛮子生病期间,他父亲“鬼头鸟”就巴望着去割肉,一来二去,和医生熟悉了,因为同一个姓,认做了兄弟,就常找医生开处方,医生也是很善良的人,没多计较就给开。一段时间,队员们不时都看到三蛮子家在公社屠场割肉吃,消息悄悄的在队里蔓延开去。有人怀疑他家拾得了金元宝,或者在家里的地下挖到了前人埋的银子,悄悄在外面换了钱,还有人怀疑是国民党为了破坏人民的经济,空投了一箱面额五元的钱,有几千元,落到附近被他家拾到。总之各种传言都有,韩叙芳因为是三蛮子的保保,两家走得比较近。这天傍晚,陆选南和韩叙芳从大寨地上回来,正准备吃饭,三蛮子的母亲李守珍拿着一个瓷盅,悄悄来到家里,李守珍把瓷盅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上,对韩叙芳和陆选南说:“保保,你们全家也尝尝。”

一盅香喷喷的炖肉,让全家人都意外,父亲惊异的小声问:“现在还有这东西吃,是在哪儿发了财啊?”

“你们说笑话,不是的,我们家能发什么财呢?”李守珍小声的说。接着她把孩子得病,丈夫怎么得到公社医院医生的照顾,怎么去开处方的事说了。原来他家这段时间吃肉是这么回事,全家人吃过她送来的这盅肉,鬼鬼祟祟的,谢过她。接下来,隔三差五,“鬼头鸟”偷偷又送来一盅肉,让孩子们打打牙祭,全家一边享受着,一边提心吊胆的保守着秘密。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副队长程永华也知道这事,他甚至托“鬼头鸟”帮忙,也给孩子开处方单,假装得了肺结核,“鬼头鸟”也办到了,没多久,这成了公开的秘密,小半个队的人都知道了,托他的人多起来,三组好几家人都心照不宣的,都有肉吃了,在公社屠场排队割肉碰到的时候,也都假装不认识,或者说是帮别人割的。终于事情传开去,副队长家也在经常割肉的事明显不正常。另一个副队长秦正高也想通过三蛮子家弄点肉票,可是因为人实在太多,“鬼头鸟”怕出事,加之对秦正高反感,就不找医生办了,秦正高马上心里不痛快,把这件事悄悄捅到了公销社,接着事情又反映到大队,于是锅盖一下子揭开,大队让队长开大会全面清查,全队除了三蛮子一家,牵涉的人有八户之多,他们的孩子清一色的得了肺结核,然后还有诊断书和处方都是模仿造的,还有吃过肉的就更多了,从公社医院开始清查,处方的医生说是处方单被人盗了,然后大队责成队里问钟强的父亲“鬼头鸟”,盖好章处方笺是哪里得来的,“鬼头鸟”说是在医院为孩子看病时从过道上捡到的,他捡到后自己对着医生的处方笺模仿着填病情,才有韩仁清、钟仕年、秦家和等八户人家的孩子都得“肺结核”病,多的骗取肉票三四十斤,少的也有五六斤,这是大队发现的惊天大案,尤其是副队长程永华参与其中,问题就严重了,公社派出所人员参与的专案调查组,历时一个星期才调查完。

“鬼头鸟”迅速被抓进去,以仿造票据罪拘役三个月,还罚款三十元。副队长程永华差点也被坐牢,又据说他那个在县工业局的亲戚张国荣帮忙说了几句话,后来,程永华被开除党籍,还被撤销了副队长职务,秦正高成了仅次于韩队长的人。其余的八家孩子“肺结核”社员分别被处重重的罚款,陆选南家里因为没有参与伪造处方骗取肉票,仅是吃了几次“鬼头鸟”送来的肉,被批评教育了。按秦正高的建议,生产队写标语之类的事情,再不能让他这种觉悟低的人参与,韩叙芳也不准许再教大家唱歌,于是陆选南一家成了普通社员,贫下中农的身份更具体,仅有的一点优越感失去了。

三蛮子的父亲被抓去坐班房了,三蛮子的母亲伤伤心心的哭着回家,因为主劳力不在,她一个女的要养两个孩子,虽然三个月时间不算长,可这几个月没工分,又挨了三十元罚款,本来日子就难过,今年该怎么过?成了他家最大的难题,被处理的队长程永华感到过意不去,他把受了他家好处,总的来说没受太大处理的几家请坐到一块商量,要不每家先匀一点粮食给她母子三人,帮帮他们,陆选南倒没意见,可另外有几家人闷着不开腔,其实大家家里也很困难。末了,程永华表示,各人量力而行,不拘多少,暂时就这样说定。

其实这事对韩叙芳的打击是很大的,因为她喜欢唱歌,也喜欢上了教大家唱歌,还能挣点工分,大家也喜欢听她唱。她还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许多歌曲的歌词,她不识谱的,歌曲是听广播自学的,对着歌词她就能唱得很好。有《十送红军》、《社员都是向阳花》、《盼红军》、《王二小》等三十多首,现在再也不能带着大家一块唱,工分丢了还是次要的。他独自伤心了许久,把记录歌词的本子放在木箱里锁上了,再也不看它。

在把乱石滩改造成良田的劳动中,知青和程夏已经彻底公开,现在生产队里又有人私下里开始议论,议论地主家庭(虽然已经改成了富农,大家还是记着其地主成份)不知天高地厚,想攀高枝,巴结城里人,将来不会有好结果,基本和韩叙芳的想法一样。这些议论,其实又夹着丝嫉妒的成分,希望程增福倒霉,总之地主家庭是不该有这样好运的。也有人开始说知青不和地主家庭划清界线,反而对其讨好,这是个别,主要是秦正高老婆为儿子的事愤愤不平,可她的说法也没人理会。总之,范援朝和程夏的关系已经大白于天下,嚼舌头的舆论改变不了事实。

他们现在经常都在一块,每天收工,范援朝都会去程夏所在的三组,送她一块回家,帮她家挑水,没做工的时候,还专门去她家,和她一块去割草送猪场,程夏也不像以前那样阴郁郁的,脸上荡漾着的笑更迷人。

这个冬天直到过年前,这块上百年无人理会的乱石滩余的部分被全部清理,整个乱石滩变成了一块平整的大地,生产队里又增加十多亩地,和先前学大寨时平出来的地一共有四十八亩,这一块地也成为知青与程夏相识走在一起的见证。

最后,知青听从陆选南的建议,给家里写信,把自己和程夏的事说了,说非常爱程夏,虽然她家里以前是地主成份,可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和自己志同道合,要在队里安家落户。

秦正高儿子每到晚上,偷偷的躲在暗地里,盯着程增福家,偷看程夏是不是出门,什么时候出门,结果几天没见到程夏有什么动静,他失去了耐心,愤怒中慢慢的接受了现实。范援朝的信发出去十来天,才收到家里的信,是他父亲写的,但是,他父亲的信完全出他意料,在信里,他父亲告诉他,他正在疏通关系,让他能够尽快回城,单位档案局内招还有个名额。然后听说要恢复高考了,让他先上班,再参加高考。

能够回城,以前也是知青很渴盼的,经过两三年的盼望和失落,以及适应,以及青春的冲动,他已经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父母的信让他一下子又点燃了他久违的希望,顷刻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敢把信给人看,更不敢让程夏知道消息,甚至没敢去见程夏,刚刚勇敢争取到的幸福迅速变为痛苦的选择,哪怕父亲的这封信早两个月来,自己都好办些!没想到第三天,他忽然又收到家里的一封电报,他急忙撕开,电报里说他母亲突患得病,要他马上回家,他吓着了,忙忙的收拾东西,去向队长韩开国请了假,匆匆忙忙的往公社赶,转车去县城,再转车去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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