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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2/2页)

小四花猫忙跳蹦蹦的出去,转到侧边屋角,望着看管房大声喊范哥哥,范援朝刚到家,把肉挂好,听到忙出来,问“小花猫,喊什么?”

“娘说,来我们家吃午饭,咱们吃肉啦。”

“给你娘说,我不来了,我在煮饭了。”

“嗯,不,你别煮,你要来。”小四花猫生怕请客人不来,母亲连肉也暂时不煮了,急得忙跑过去,不由分说就拽,拽着不放,知青只好关上门,随他来到家里。结果四奶奶家也在煮肉,父亲没把他们请来,还差点被留下了。小四花猫主动的坐在灶下,帮母亲加柴火,知青客气了一阵,和陆运新聊开去,聊他的期终考试,给他讲一道二次方程题的解法。

总之,这一顿午饭,母亲决没有吝啬,割下了至少两斤肉,全家和范援朝一块,享受了年前最好的一次待遇。

次日,母亲又开始将仅有的糯米匀了一半,掺了些饭米泡好,准备做黄巴,又买了新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周总理的彩色画贴上,找父亲帮写春联的人也多起来,父亲文化不高,编不来对联,专门有一个本子收集着一些春联,每一年都可以翻出来,照着写给大家,家里大门和侧门上也写了两副贴上:

“东风浩荡形势无限好,红旗招展革命气象新”

“红色精神时时讲,革命作风代代传”

虽然天还很冷,但有肉吃,这个年就没有白过。大年初一,社员们大都窝在家里,也有三三两两将手笼在袖子里,互相到家里坐坐,望着飘飘飞飞的雪,简单地祝贺,问候。小四花猫和几个小伙伴都冻得不敢出门,每天只蒙在被子里,今年家里没谁做新衣服,在范援朝的建议下,韩叙芳终于将大哥陆运新穿过的封裆裤子改小,给小儿子穿,这样既防寒,同时也结束他穿开裆裤的历史。小四花猫一看不喜欢,不要,闹着不想穿,除非要母亲把裆剪开,因为尿太不方便了,大哥陆运新一边帮着母亲威吓,范援朝也在旁边帮着哄,取笑,一面帮着他穿,教他崭新的撒尿的技巧,他才不好意思的被穿上,满身的不自在,所幸在大哥和知青的执着的哄逗下,两天就习惯了,于是他成几个小伙伴中第一个不再穿开裆裤的,正月初三,在一起玩的时候,大家都奇怪了好一阵。

正月初五,出了一件让几个家庭差点惹大麻烦的事。

知青范援朝从城里带来的几本过时的关于苏联的画报书,小四花猫看过后带着去向小伙伴炫耀。他和三蛮子,四娃,三三、小猪儿几个小孩子拿着画报在公房外的坝子里翻看,不一会又放在一边再去玩泥巴搭房子的游戏,不知是谁将画报弄掉在雪地污泥里,也没谁在意,画报第二页上的有张列、斯二人在一起的彩色照片被污泥搞脏了一半,副队长秦正高的妹夫,生产队的粮食保管员王进昌,戴着蓑衣拿着锄头独自出来看田,恰巧路过坝子,敏锐的他立即被眼前这个大事件惊住,他将画报书拿起来,放在一边,把几个小孩子喝住,一个也不准走,然后高声叫附近的几户社员,正在路过的几个人也被吸引过来,不一会围上十来人,他拿着污泥画报大声说:“这还了得啊,居然敢搞污革命导师同志画像,你们说说,这是啥行为?你们说说!”

他回过头,望着四五个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孩子问:“这是谁搞的?看,看。”

十几个围观上来的社员面面相觑,虽然知道是小孩子们无知玩耍弄在地上的,可此时也不好多说上一句得罪秦正高。不多时,听到消息的几个孩子的家长都快快的赶来,地主程永安的孙子程林这次没和小伙伴一块玩,他家里庆幸的躲开了。

秦正高是全队最有背景的人,因为他舅子在公社书记,所以他走路的姿势都带有股不同凡响的气概。他在队里,他是除队长韩开国和副队长程永华之后的第三个党员,同时他分管着队里的会计大权的工作。把自己当成公社书记在队里的代言人,谁都怕他,韩开国也因为这个原因,从心里让他三分。他与生产队里十多户人家有矛盾,与陆选南家的矛盾也由来已久。伙食团的时候,陆选南的母亲曾有一次将生产队地边上的野菜苗采回家,趁黑偷偷煮来吃,被他发现,他和几个民兵一块,突然闯进家中,连锅带菜全端走,陆选南的父亲追出去,和他扭打起来,后来锅也被他摔在地上,碎裂,两家就此结下了矛盾,基本形同路人。生产队干部们巡查庄稼的时候,如果有社员养的鸡鸭糟蹋庄稼,一般都是捕打,队长韩开国捕打后是将鸡鸭还给社员,而秦正高和他妹夫王进昌捕打后,直接就提回家里去,社员们恨他们又不敢开腔,陆选南家里前年也被他打了一只偷吃庄稼的鸡去。秦正高与四娃家长秦代清也有间隙,两家相距不远,虽然同姓同宗,他的父亲与秦代清父亲曾经因宅基地纠纷和祖产分割不均结下矛盾,到他们这一代,不但没得到化解,反而又在自留地边边角角归属上又起了新矛盾,不是你多占一尺,就是我少得一寸,两家的老婆又都是吵架能手,基本可以包揽全队的冠亚军,二人经常性的站在自己菜地上,指桑骂槐,一会儿一家的鸡糟蹋了另一家的白菜,隔天又是一家的猪儿拱了一家的黄瓜,然后拿起竹竿又打又喝,捡起泥块又掷又赶,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妹夫王进昌家都会和他家并肩站在一起,然后双方骂的重心由牲畜而延伸到对方家人,要害病、摔死、得绝症、雷打、水淹什么的,总之男人不方便出面互掐的事,都由双方的女人代替。这种情形这两年有所缓解,所谓缓解,不过是秦正高当上了副队长,秦代清两口子害怕被整,所以收敛了,开始忍气吞声而已。

队长韩开国已经来到现场,程永华走亲戚没回来,对着越围越多的社员和被弄污的列宁和斯大林画像,队长感到事态严重,对着几个娃娃的大人大声问:“这是你们指使的吗?”

秦代清急忙忙的辩解:“没有,没有,我们家从来没指使他们,我们一直热爱导师列宁和斯大林同志,肯定不是我们家的四娃。”

三三和小猪儿的家长也忙撇清:“不是我们家三三。”

“肯定不是我们家小猪儿。”

陆选南已经发现书是范援朝的,是自己家孩子带出来的,此时他已吓着了,心里有些气恼范援朝,清理到最后自己立马就要遭殃,只得硬着头皮说:“舅舅,你看......这多半就是哪个孩子不小心弄在地上的,是无心的......让他们当着大家,给列宁和斯大林道个歉,行不?”

队长没有吭声,他急忙又望望秦正高说:“要不,我们几个娃娃的家长,替娃娃道歉,行不?”

几个家长此时谁也吃不准是不是自己的娃娃弄到地上的,害怕查去查来灾难瞬间落到自己个人头上,已脑瘫的钟德以前的遭遇活生生谁都知道的。忙一致附和陆选南的话,和家长们关系密切的亲戚、社员这时也为他们助话搭腔,秦正高刚要开口,韩队长抢先说:“正高,我看,也该是这样一回事......嗯,是哪个不小心搞在地上弄污的,咱们暂不往下究,我来问你们几个小家伙。”

他说着,把几个孩子排到一边,问:“你们热不热爱列宁和斯大林同志?”

“......热爱。”四个孩子怯生生的回答。

“是不是都热爱?”

“......都热爱。”

“那好,以后再不准不小心把他们的画像掉在地上,行不行?”

“嗯......”几个孩子几乎要被吓哭了。

然后韩队长回过头来,对几位家长厉声说:“今天这事,你们当大人肯定有责任的,平时只顾生产劳动,对子女的革命教育就不严,将来还了得?这决不能就向书上的革命导师简单道歉就了事。每人回家,写一篇深刻的检讨,后天政治学习的时候,上台念给大家听,然后才能过关。”

这已经是队长借故在宽大处理,几个家长急忙的答应,秦正高眼光又从四娃身上瞟过,或者他也想借机收拾秦代清,可队长已经为事情定了调子,确实只是几个小屁孩子的事,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小题大做。队长把他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大意是你我负责的这个生产队,如果老是出敌对分子,给上面的印象也不好吧。他听到这里不开腔,几个家长为表示即时悔改,不由分说,拉过自己的孩子,分别从坝子外边折来棍子,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队长副队长的面劈头盖脸一顿打,几个孩子一路哀嚎着被各自的家长拖回家里。

一场差点降临的大灾难大致就这样化解了,但几个娃娃的大人对写检讨的事很艰难,因为几个人中,只有陆选南文化稍高点,能勉强自己写,其他四个大人三蛮子的家长钟向尧,四娃的家长秦代清,三三的家长秦祖寅,小猪儿家长韩开佑几乎齐刷刷的来找陆选南,要他帮忙。四人都知道画报书是小四花猫带出去的,来找陆选南其实也有点让他“知道”自己责任大些的意思,陆选南也明白他们的来意,可惜他自己的文字水平也不高,遇到写不会的字,还只有查字典,可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所幸家里几年前托人在县城里买有一本、也是全队唯一的一本《新华字典》。他苦想好一阵,准备先把自己的写好,再写他们的。此时,范援朝早已知道了这个风暴事情结局,他也感到后怕,来到陆选南家里,就给他们赔不是,陆选南也不好再说啥,只是苦涩着埋怨一句:“你呀,差点把我们几个害了。”

范援朝又继续自我数落一阵,知道他们写检查的事,忙要主动帮忙,几个人求之不得,于是交给他。几个人把门关好,把灯剔亮些,唧唧咕咕的大半夜,知青帮他们编好,为避免内容过于雷同,陆选南的还是自己写的,由陆运新帮着构思的,然后他们各自誊好,歪歪斜斜的,录上名字。

末了,陆选南悄悄提议,今天这事,除了检讨,还应该采取点辅助法子才可靠。首先幸好队长韩开国帮着解围,应该感谢一下;同时,副队长秦正高的德性逻辑是“只要平时我没害你,没收拾你,就是有恩于你”,这种小人,求报心理很强的,时时都希望别人把他当恩人,给他好处。此事他没坚持追究,算他开恩吧,也要应付一下,免得他以后找麻烦。于是五人又嘀咕一阵,决定每人凑一元钱,共五元,明天赶集的时候,去买八斤肉,分成两提,由陆选南和辈份较高的三三的家长、也是队长韩开国的堂舅、副队长秦正高的堂叔秦祖寅一块,趁黑时每个队长家送一提去,就表明是五个人的心意云云。

最后,他们的心意被两个队长领下,开大会的时候,他们都上台检讨,各人站在台上,队长韩开国帮他们念检讨,队长韩开国又把几人教育一番,事情大致算结束,没人再说。

惊险的一幕过去了,范援朝也吸取教训,把带来的宣传画报收好,再不给小四花猫看。

进入三月份以来,生产队暗中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消息,原来程永安家评为地主,是很勉强的,他家只是比较富而已,顶多算富农。而更深层的消息是白雁大队的支书兼大队长王向荣的大儿子,看上了程永安的孙女程夏,私下已经托媒人说亲,虽然程夏还只有十六岁,程永安的儿子程增福已经答应。两家若结为亲家,事情就变了。消息应该是真的,因为接下来生产队开大会的的时候。队长韩开国含含糊糊的向大家说明:“我们一向是实事求是的,是有错就要改的,对有些同志的成份划错的,肯定是要纠正的云云,总之风向已经改变。接下来每次开会,就只学习语录,让大家谈心得,然后让韩叙芳带领大家唱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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