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校园疑云 (第2/2页)

“斯亚他们学校课后看护给老师的劳务费全区最低。老师们找他闹了几次，她说钱都用来付电费和给参加课后看护的孩子们购买学具了。老师们算了一笔账，按照她的说法，这所学校一个月有5万元电费，孩子们买学具每个月需要花费10万。斯亚和后勤主任沆瀣一气，巧立名目，比如一盒学具10元，他们就报销50元。斯亚还在学校里搞江湖帮派那一套。她和几位老师关系密切，每天都在食堂逗留到最后，一边吃饭一边嘀嘀咕咕讲究学校里的老师，毫无顾忌。”白雪发言。

“斯亚的电脑桌面上有一篇文稿，她即将在教师节代表全市优秀校长上台领奖。那是获奖感言。我还发现她和教育局一位张姓女书记来往密切。年节生日都会送上礼物，平时也会送一些国外或外地特产。还有，那次数学教师基本功考试他们学校之所以考了第一，是因为斯亚自己学校的副校长是出题老师。他提前把题目印好泄题给自己学校的老师啦。”果拾绿发言。

“斯亚表面光鲜，通过送礼给自己赢得了优秀校长的桂冠。但其实学校管理一团糟糕，教师们要评职就不敢招惹他，现在她死了，难免怨声载道。但是贪污监控费用和压榨老师的劳动，是个人与群体的利益冲突，斯亚动的是所有人的奶酪，斯亚个人德行有亏，并不能构成群体的杀人动机。职称评定对教师工资水平影响很大，这部分冲突是个人对个人的，白雪和栾朗，查查看，因为斯亚处事不公，有哪些人的个人利益受到了侵害，查一查当天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职称评不上是杀人动机，可紧急疏散演练每一年都搞，为什么偏偏这次出事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激怒了凶手，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俩再查查斯亚最近在做哪些事，牵动了哪些人的利益。”江清海一边说，一边在会议室的白板中央写下“斯亚”，然后画了一条线，写上“职称”。

“萧一，你查看监控有什么发现？”万里天问。

“本来每层走廊上有三处监控。但是烟雾点燃后，楼里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据说，消防队有一位队长家的公子在实验小学一年级就读。小公子回家对爸爸提要求：他已经跟同学们打包票了，这次演习可逼真啦，就像真的火灾现场那样。这位队长作为宠儿狂魔，因而对这次活动特重视，在同事临走前，一再叮嘱他们要营造出火灾的真实效果，他儿子的同学们还等着看呢。所以，本来每个楼层一处模拟烟雾溢出就行，这位队长的同事们为了给自己同事的娃长脸，每个教室门口都放了一个，烟雾器点燃之后，走廊上浓烟滚滚，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应急灯亮着，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我刚才看监控，差点以为真的起火啦。”萧一一边说，一边把电脑连接上大屏幕。只见斯亚站在走廊上，过了一会，斯亚站的位置也全是烟雾，等烟雾散尽，斯亚的胸口已经插上了一把刀。

“斯亚体内没有发现毒素，除了刀口，身体没有其他外伤，她死于失血过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发言的是法医凌寒。

“虽然走廊有烟雾，看不见人，但当时很多人在一起下楼，如果这时候有人逆流而上，势必与下楼的人群碰撞在一起，肯定会被人发现。从调查来看，当时并没有人逆势上楼，说明凶手行凶后，是随着人流一起走下3楼去啦。今天下午问询了保安，也看了学校的出入记录和门口的监控，案发后，没有员工离开学校。”萧一切换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接着说：“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走廊的监控虽然有烟雾看不见。但是师生最后是奔到操场的，从这个楼梯下去，最后要从这个门到操场。”画面一转，大家看到许多穿着校服的孩子猫着腰从烟雾里奔出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块浸湿的白毛巾，掩住口鼻。这是学校安全教育的一部分：在火灾发生时,烟尘、火焰都会因为温度高而在上面飘着,为防止呼吸道被烟尘呛到和灼伤,要尽量贴近地面撤离。所以，学校事先通知了学生带好一块浸湿了的白毛巾。画面继续播放，学生们撤到楼外后，开始站到自己班的队伍里，各班老师开始清点人数。监控画面到这里就停止了。

“凶手把刀扎到斯亚心脏上时，不可能不溅到身上血迹。穿着带血的衣服，一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目前还没有接到举报，有人穿着带血的衣服。那凶手是怎么处理这件血衣的呢？明天，栾朗和白雪，你们再去校园里仔细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作案时穿的衣服。萧一和果拾绿，凶手行凶后不能逆流而上也不能贸然离开，两样都会引起注意。他应该就藏在撤退的人群里，操场这么大，人这么多，你们俩明天再撸一遍监控，争取找到犯罪嫌疑人的线索。凌寒，你明天跟一下职称评定这条线。下班！”

万里天和江清蓝先去了趟超市，然后才回到近郊的别墅。两人都家道殷实，并幸运地得到了家人的祝福。两家老人怕他们的关系暴露在人群中引来歧视，遂在近郊远离人群的地方帮他们准备了爱巢。门一打开，就传来扑通一声，一只美短从不知哪个房间的柜子上跳下来，向他俩飞奔过来，肚皮朝上，在地板上打起滚来。万里天笑道：“万迪宝，爸爸妈妈身上脏，等洗了澡再陪你玩。”

江清蓝踢了万里天一脚，“你才是妈妈呢。我没那功能。”江清蓝献宝似的拿出一只中午送外卖的大纸袋，展开口袋放到地上。这是他特意留下带回来的。“爸爸的小心肝，快来玩你最爱的钻纸袋游戏吧。”他们家的猫，买回来任何昂贵的猫玩具都嗤之以鼻，最喜欢钻纸袋子，钻纸盒子。

那只叫万迪宝的猫立刻钻了进去，胖乎乎的身子把纸袋撑得鼓鼓的，猫咪在纸袋里没法转身，眼睛就骨碌碌地转起来，好像是一只在想坏主意的猫。猫咪的怪模怪样逗得江清蓝哈哈大笑。两人都有一副好相貌，但万里天是俊朗英气，江清蓝是精致如玉。笑起来的样子，还带着少年感。万里天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起来，走进浴室。不一会，浴室的水声里就夹杂着呻吟和喘息传来。好久之后，万里天抱着穿好浴衣的江清蓝走出来，把他放进沙发里躺好，头下垫起一个靠枕，拉过沙发毯给他盖上。打开电视，调到他喜欢看的节目。倒了一杯水，先喂他喝了一口，又转身洗切了几样今天买的水果放在茶几上。这时，万迪宝凑过来，先“喵”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跳到江清蓝身上踩起奶来。江清蓝纵着小猫踩自己，伸手一下下抚着小猫水一样光滑的毛。小猫踩了一会儿，转了个身，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万里天做好饭菜，给江清蓝脱掉厚重的浴袍，换上家居服，把他抱到饭桌前。看他只吃肉，不时喂给他几勺蔬菜。许下许多条件，哄着江清蓝喝下一碗蔬菜汤之后，又替他剥虾，直接喂到他嘴里。

一夜无话。

六点钟闹铃响起。二人起床准备去跑步。万里天自己洗漱后，又给江清蓝洗了脸刷了牙，然后塞给江清蓝一块平板。

“去便便。动画给你播放了，一集动画15分钟，看完就起来，不许坐在马桶上不起来，会得痔疮。”

他洗了手，走进厨房先把粥煮上，然后蒸上五颜六色的蒸饺，煎了几块三文鱼，拌了一个蔬菜沙拉，切了几样水果。之后就和江清蓝一起下楼绕着小区跑步，等回来，早餐也煮好了。局里有早餐，但是重油重盐。所以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在家里给江清蓝准备早餐，在家吃完再去上班。因为江清蓝特别挑食，尤其不喜欢吃各种蔬菜。他就把蔬菜打成汁，和到面里，做成饺子皮。饺子的馅料也主要是各种蔬菜配一点点肉泥。每天早上还必备一份蔬菜沙拉，哄着喂他吃下去。饭后，万里天迅速洗刷刷，把吃剩的水果打成混合果汁，装进玻璃瓶。又装了一盒草莓和一盒牛奶。这些都是江清蓝白天的口粮。做这些的时候，他驾轻就熟，业务熟练，一望而知是熟练工，他养男朋友就像养儿子，还毫无压力，乐此不疲。在万里天忙活自己的时候，江清蓝也戴着一次性手套，忙活着给自己的猫闺女换了新的猫粮和饮用水。在这个家里，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其实是万迪宝。

七点半，两人的车准时滑进早高峰的车流里。今天他们还要去实验小学调查走访。

“根据昨天的调查，因为课后看护费带头起义的那几位教师，都有不在场证明。凶手平时应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人，否则 ，他对斯亚能恨到一刀手刃仇人，平时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这中间一定是积怨已久，但凶手个性软弱，一直在忍，这次一定有一件突发事件激怒了凶手，让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目前，我们需要继续调查斯亚的人际关系，筛选出符合侧写的目标嫌疑人。”江清蓝一边注目车窗外车流，一边沉思着说。

万里天补充道：“你不觉得有一个细节很奇怪吗？那位消防队长的儿子才上一年级，怎么懂得那么多，居然会要求爸爸把现场搞得像真正的火灾现场一样逼真？假如没有现场那么大的烟雾，凶手就不会那么轻易得手。需要再查一查，看是不是有人有意引导过孩子。你让白雪联系学校，把这个孩子家地址发过来，我们去孩子家里走访一下。”

白雪效率很高，万里天很快收到了消防队长家的地址。

消防队长不在家，她的妻子因为孩子学校放假，这一天又不是周末，只好请假在家里照顾孩子。消防队长的儿子是班长，先规矩地朝他们问好，然后就在他们面前坐好，就像上课一样。一望而知，是一个纪律性很强，平时在学校里积极上进的小家伙。江清蓝柔声问他：浅浅，你好聪明哦，怎么会想到让紧急疏散演练多施放烟雾，越逼真越好的想法的？”

浅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张老师说过，每个小朋友都应该为班级争光。李文的妈妈是室内设计师，为班级设计的墙报，别的老师到我们班来，都夸好看。张老师说，李文文为班级争了光。”

万里天和江清蓝对视了一眼。果然，有大人引导过这孩子。

江清蓝继续柔声问：“那，张老师教给你为班级争光的方法了吗？”

“对的，”浅浅点点头，“让爸爸他们消防队在每个教室门口都放一个烟雾器，就像真的火灾现场那样，让走廊里浓烟滚滚，这样效果更逼真，同学们受到的教育更深，这就是为我们班争了光。作为班长，我必须起带头作用，积极为班级争光。我向张老师打了保票的，一定能说服爸爸。张老师还让同学们给我鼓了掌呢，说，让他们向我学习，也为班级争光。”

从消防队长家里出来，万里天给凌寒挂了一个电话。凌寒正在实验小学走访职称评定的事情。

“一年十三班的班主任张老师，评上副高级职称了吗？”

“没有。按照比例，学校一共有20个评选副高级职称的名额。现在已经被斯亚用光了。最近几年都没有评选指标了。据老师反应，这位张老师是语文学科的带头人，踏实肯干，班级管理得很好，教学也不错。但是不太懂得经营人际关系，没给斯亚送过礼，所以年年申请，年年评不上。她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学校没有评审指标，估计退休之前都评不上了。”

“那她平时啧有烦言过吗？”

“那还是有的，但是，还不到杀人的地步。”

“斯亚知道这些牢骚指责吗？”

“知道。斯亚很生气，曾经跟她那些拥护者说过要给张老师好看。”

本来，鼓动消防队长的儿子和职称评定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这位张老师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但就像凌寒说的，还不够，职称和经济收入挂钩，和荣誉挂钩，但是和人命挂钩，就太牵强了。这位张老师的作案动机不足。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斯亚泄愤呢？

车停在实验小学门口，昨天遇到的那两个女人又在同保安争吵，要求见校长斯亚。

“我是一年十三班宋染墨的姥姥，来给斯校长送录音的。是他让我们录好来的，你快点让我们进去！”

江清蓝脑子里有一根弦忽然被牵动了一下，这两个和案件毫不相干的女人，忽然就串起了整个逻辑链。

万里天听闻此言，也立刻对两个女人说：“警察办案，请跟我们到里面了解一下情况。”

两个女人原本对着保安还很凶悍，对着警察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典型的欺软怕硬。原来，他们家的孩子偷偷把打火机带到学校，点燃了洗手间的垃圾桶，幸亏被保洁阿姨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祸。张老师对孩子进行了批评教育。孩子回家哇哇大哭，说不是他做的，老师冤枉他，无缘无故就批评他。家长对张老师意见很大，找到了校长斯亚告状，还声称要给教育局写举报信。斯亚告诉他们回去把孩子的话录音，然后给他送来。现在师德一票否决，借着这件事，斯亚想让张老师丢掉饭碗。

送走两人，果拾绿忍不住撇嘴：“孩子小，有趋利避害心理很正常。做大人的，怎么也这么是非不分呢？这样有毒的土壤，有朝一日会不会也长出有毒的幼苗啊？”

“栾朗，白雪，你们去趟张老师家，把人带到局里协助调查。”万里天沉声说。

“头儿，我们又撸了一遍当天凶案发生时候的监控，还是没有发现凶手的踪影。”刚才在旁边旁观了两个奇葩家长谈话的萧一出声叫万里天。“但是，刚才听你们说到那位张老师，我调出了一年十三班的监控，有一点很奇怪。”

大家都走过去，围住萧一。

“这是警报响起来时候张老师的样子，她站在教室门口，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风衣，指挥孩子们往教室外面跑。看，烟雾起来了，看不见她了。”萧一又调了一下监控画面，“这是他们班孩子跑出一楼门口的画面，可是，我找不到这位张老师。这是最初画面里他们班站在第一个的孩子，这是队伍最后的孩子。作为老师，队伍前面找不到她很正常，她也许在后面坐镇。可是他们班的孩子全都跑出去了，我还是找不到她。”萧一又调了一下监控：“你们再看这里，她已经在操场上组织孩子们站队了。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操场上去的。这太奇怪了。”

江清蓝忽然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保安说的话，张老师帮助学生领回了校服，张老师把捡到的校服送到失物招领处。他让萧一再播放一遍人群从浓烟滚滚的走廊跑到出口，跑向操场的镜头。

“停！你们看，这个学生是不是有些奇怪？”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所有的学生都弯着腰，用白毛巾掩住口鼻，分不出谁是谁。但是这个学生虽然也穿着校服，却明显比别的孩子大只一些。萧一把图像放大，仅仅看露出的眼睛，过目不忘的他也一眼认出：

“这是穿着学生校服的张老师！”

“走，回去啦！顺便把张老师穿的这件校服给捎回去。”江清蓝拍了一下萧一。除了万里天，众人都眼带疑惑地看着他。

一行人走到实验小学的大门口，万里天率先停下脚步。江清蓝冲保安师傅亮出证件：“师傅，从您这里取一件重要物证。”保安师傅被他的话惊呆了，眼看着江清蓝带上手套，从保安室前那个被当作简易失物招领处的书桌里，拿出一套校服。翻开，赫然见到胸前有一些喷射状的血迹。

等他们回到局里，栾朗和白雪也把嫌犯带到了。张老师身材依然苗条，个子不高，两鬓染霜，斯文有礼，观之可亲。她看着几位警察，微微一笑，说，是我。

接下来就是走流程了。就像他们推想的那样，斯亚记恨张老师说她在职称评定上处事不公，扬言要整整她。这个整整，不是穿小鞋，而是直接要端掉张老师的饭碗。斯亚唆使张老师班的学生宋染墨录音，借孩子的口说张老师平时师德不端，想借着师德一票否决，把她踢出教师队伍。张老师想起评职等等一系列斯亚欺负自己的事，新仇旧恨，忍无可忍。她先鼓动消防队长的儿子制造浓烟滚滚的效果为自己行凶作掩护，然后从失物招领处领回一套大码校服。演习的时候，她外罩一件长及脚面的风衣，里面套着校服。烟雾一起，她迅速脱掉风衣，放在教室里。穿着校服像学生那样猫着腰用白毛巾捂住口鼻，迅速接近斯亚，刺中了她。然后继续猫着腰掩住口鼻，假装是学生奔到操场，到监控死角迅速换下校服，里面赫然是一件和刚才同款的长及脚面的风衣。然后，假装在演习中捡到了校服，把血衣放进了失物招领处，想择机再把它取回来。她知道那个简易的失物招领处很安全，轻易不会有人注意到它，去动藏在里面的血衣。

看着坐在他们面前的温婉秀丽的杀人犯，听着她像在课堂上讲课那样娓娓道来自己的行凶过程，一时间，让众人百感交集。愚蠢自私的家长，德行有亏的校长，最终，把那把刀送到了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