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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2上:扇柄轻点英雄志,盐城狼虎暗掇刀 (第2/2页)

郭铨蹙了眉,路审中笑道:“公此言大不然的!天子仁德,子爱万民,此次征调,亦是不得已也!况且天德军虽在边裔,却并不穷苦,北是阴山、南是黄河,其间良田万顷,牛羊满野,汉之九原,正是其地也,故名丰州!相公是最知此的,汾阳王当年便曾为天德军使!现今天德军防御使姓支讳谟,非寻常武将,乃势门子弟,外叔祖乃穆宗大臣崔能,妻祖为南康郡王韦皋,明经出身,历官仁且廉,居家孝而悌。本官因着西川相公(路岩)之故,与其弟(支详)大有情谊,公愿往者,审中当修书嘱托!”众人还是不说话,官官相护相夸,没有几句实语的。且势门子弟,几个贤能?文充武职,又如何敌得羌胡驰突?

郭铨道:“追踪卫霍,扬威边塞,岂非大健儿之本心?自我朝奠鼎以来,这西北卒伍里杀出多少王侯将相来?”时溥看众人的意态,便出来应了。

散了衙出来,陈璠便长声道:“汝田兄,丈八长的手指也拨不动你的算珠子,三年五载,便是回得来,这衙里坐的还不知是谁来!可别拉我,我不去!”胡雄倒大声大气地道:“我去!我比不得汾阳王,还比不得康季荣(前徐州帅)?立得小小之功,贪用二百万贯皇帝也不杀的,我去!田哥,我去!”搂着他的臂膀道:“我也不要二百万贯,二十万贯便得!”时溥笑着点头,对着陈璠道:“也要有一个在府的才好,我俩家便托你照看!”陈璠满口应了。时溥道:“兄弟,我还有一事托你!与我寻着周武侯(周重),生要见人,死要见骨!”陈璠道:“死寻他做什的,不都说死在乱中了!”时溥道:“做书记,教孩儿!寻着了,哥哥大大赏你!”陈璠应了。

几天后,时溥便上路了,出宅时是一屋哭声。一千军卒大半是节帅从兵册上勾下来的,敢拧着不去的便夺军籍除名,故也没人敢不去!在路上抹了几天泪,又闷了几天,众人的情绪都平复了,行野则歌,过村则啸,见鸟雀则掷石子,见猪犬则挥棒子,快活得很。过了东都,又望着了长安,有心小的便说:“开了眼,死也不冤了!”这队里各形各样的人都有,最让人注目是一个唤作张友的军卒,十七八岁,面目颇清秀,浑身上下也没斤肉,话也不多。别说人,便是队中的驮马对着他也要打着响鼻挣挣缰子,故都唤他作“张优”,他也不甚恼。众人都以为他怯,直到入宥州境界的那晚,这厮竟悄没声响地格杀了摸进营地的一只白毛狼,狼老毛白,最为凶狡,不易的!众人这才识了人面目,转了态度,真可谓有气不在嚷,有力不在肉,有勇不在争!

出了宥州便是盐州,宥州属夏绥节度使,盐州属朔方节度使,安史之乱,肃宗皇帝以朔方军中兴,为军能至朔方,也真可谓死也不冤了!时溥也不知自己这心是大是小,这天晡时左近,行到了盐州城外五六里处,张友往城中递牒还没回转,时溥便傍着官道驻下了,途中有几回便是人到驿中饭未办,差点起了闹,也往左边山垅上瞻瞻这河南(指河套以南)重镇的风光。

此时已是七月,炎热消散,好风好草。四近树疏草密,或黄或绿的杂草,过膝拦腰,铺得满眼都是。风拂压下来,沙沙啦啦的作响,变换出另一种斑杂的褐黄。风过草直,又返成黄绿。风一阵一阵的,颜色也是一阵一阵的,但也仅此而已,可及不上徐州的明艳。胡雄张望了一回,道:“恁好的草怎的只牛只羊也不见!”时溥指着远处道:“那长城好!”胡雄道:“我见不出什好来,这草倒真是好!”又掐了一根搁在嘴里。

这长城也确实算不得好看,斑斑驳驳的,不是寡淡的白色,便是各种深浅不一的黑褐色,残破塌陷也各有式样。“好看”的倒是西尽头的盐州城,高拔雄壮,泥色也新,大概年前修葺过的。不过这倒不是管内官吏厚此薄彼,这处的长城本来就是一件没用的古物,盐州的境界便跨到了古长城以北,更北的夏州境地也不是什域外世界,便是过了黄河,过了阴山也说不得是域外世界呢!都是大唐的疆土,大唐的子民,修它做什来?据军中会讲古的说,观贞之初,也有大臣要修长城的,太宗皇帝却道不必苦劳百姓,会当一清沙漠,海内一家,长城——大唐的将士便是大唐的长城,弓槊所至,即为境界!

如今虽不是太宗时了,可塞外诸胡也大衰了,主要作梗的便是党项羌与河西回鹘。天德增戍兵,张友说不是防塞外诸胡,而是防振武的沙陀!这是他祖父的话,他祖父还说朝廷当日便不合使李国昌镇振武,朔方、天德、振武本是一体,列守河外,急难相援。天德与振武所在本是张仁愿(中宗名将,爵封韩国公)所筑三受降城,互为左右,相距五百里,骑军旦暮可至。既予沙陀,可谓西北安危皆制于朱邪之手!这些话都是倒极有道理的!

时溥几个又转了几个山坡,长城不看了,倒寻看起牛羊来。可是无论是草长、草短处,都是空静静的,除了几只野了性的狗,并没有看见其他的牲口。而在延州以来的官道四近两侧,随处都可看见党项人的牛马猪羊的。转回大道上,撞见两三个放羊人,时溥便上前拱手询问,那放羊人唐言并不利索,是个杂胡,哑哑哦哦说了一通。等羊群过了,时溥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城外十里的草是刺史喂军马的,纵牲口啃食践踏者论刑。

胡雄道:“这刺史好大的威势!”时溥道:“自延州一路过来你也看到了,野羌(主要指党项)杂虏何处没有?盐州是灵、庆、宥、夏四州之结纽,此处一梗,灵州、夏州路绝,庆州、宥州两部羌(东山部、平夏部)便连了势,届时京畿也得传警,天子在长安城也下不了饭的——没此威势怕也做不得盐州刺史!”胡雄道:“这般紧要,如何不逐出塞去?”时溥道:“便是塞外内迁的!”胡雄道:“这我也知的,只不知迁来做什?”时溥道:“天子有德,则远人来!”正说着,不远处便黑云似过来了大群牛马,初略一估,少说也在上千头,前后相夹的男女都是党项打扮,女的着虏帽,穿彩衣;男的都秃发穿耳,衣袍有皮有彩,式样有汉有番,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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