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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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的多多失去了儿时的乖巧和文静,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叛逆,奇装异服,与一群PUNK造型的少年混迹在一起。马卫国觉得自己与女儿的隔阂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沟通,因为多多出口伤人,说BEYOND是死人歌,冲动的马卫国打了她一个耳光,多多离家出走。马卫国找遍了北京,终于在三里屯找到了多多。多多正被一群小混混欺负,马卫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保护自己的幼仔,多年不懂拳脚的他以一当十,把小混混打得抱头鼠窜。回家的路上,马卫国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打开收音机,却意外地听到BEYOND的《再见理想》,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杨朵朵、李红霞、青春年少时的无知莽撞、这些年的艰辛坎坷,马卫国不禁失声痛哭。泪水洗刷了悲伤,也冲走了他与女儿之间的那堵墙。在杨朵朵的陪伴下,马卫国到五棵松体院馆听BEYOND的摇滚演唱会。一个少年递给马卫国半截门票,撕裂的青春就像两张门票一样瞬间愈合。杨朵朵也在这里,两个人多年前的约定终于完成。马卫国牵着多多的手走向舞台,耳边是唱响的BEYOND《岁月无声》。
李红霞去世后,马卫国独自抚养着多多,再也没动过结婚的念头。四化经常劝他再找个媳妇,马卫国每次都是不做声地摇摇头,他觉得再娶对不起李红霞的在天之灵,又担心后妈不善待多多,让多多受委屈。看马卫国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四化经常领着妻子过来照应一下,买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但马卫国察言观色,发现四化与妻子之间越来越冷漠,裂痕在逐渐扩大。一直没有孩子成了四化的心病。
一天晚上,马卫国安排多多上床睡觉之后,正准备看会电视,房门忽然敲响了。马卫国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失魂落魄的四化。四化的头一句话就是“我离婚了!”
马卫国没吭声,把四化让进门。好奇的追问没必要,他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而且马卫国也不是那种八卦别人私事的人;矫情的安慰更是多余的,于事无补,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这种伪装。
四化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神情沮丧如丧考批,这段婚姻让他和妻子都很疲惫,现在终于有了一个了断,算是对彼此的解脱。四化就像走了一段很长很坎坷的路,终于到了终点,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
马卫国开了一瓶白酒,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糖拌西红柿、拍黄瓜、花生米和几个咸鸭蛋等下酒菜。因为独自照顾多多,他学会了洗衣做饭等家务活,现在已经很熟练了,这些简单的小菜几分钟就弄好了。
四化一扬脖,将一杯白酒全灌了下去,脸色红润起来,人也有了精神。马卫国没有阻止他吓人的喝法,男人有时候需要发泄需要醉一场。四化抹抹嘴,说:“卫国,兄弟这次离婚损失不小,不过终于解脱了,好事!对我和她都是好事。夫夫妻俩要是不对付,还是早了早省心,就像电脑里的软件有冲突,赶紧卸载,不然大家都太累。我念着夫妻一场,拖了这么多年,现在想来真是失策。这不是对她好,反而害了她。你想想,一个过三的女人,谁还要啊?咱们大老爷们没事,酒是沉的香,越老越值钱,女人可以要贬值的。”
四化嗓门有些大,把多多吵醒了,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四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马卫国领多多去了卫生间,又哄她睡下。“咱们出去喝吧!”四化提议。
“算了,把多多自己撂在家我不放心。这样吧,咱们去厨房。”两个人在厨房里摆了一张小桌,两个马扎,边喝边聊。
“卫国,你还是再找个人吧!刚好我也离婚了,咱俩一起找,你看着不顺眼的兴许我悦意,我不悦意的兴许你有兴趣,这样成功概率大。到时候一起办婚礼,那多带劲啊!”
马卫国依然是摇头。四化感慨地说:“你对霞姐没说的,真情一片,天地可鉴!你这样的男人女人最着迷了,我媳妇,不,前妻就经常拿你和我做比较,告诉我感情要专一,可惜你非要拉单身汉。”
“也是为了多多!”或许是做销售的原因,面对客户的时候说话太多,回到家里马卫国就不愿意说话了,越来越寡言少语,在旁人看来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深沉和内敛。
“那你也得找个保姆帮着照应多多啊!你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多累啊!”
马卫国没说话,走到客厅,拿了一张报纸回来,指着上面的一则消息让四化看,标题醒目得有些吓人——“保姆绑架孩子勒索赎金,得逞后杀人弃尸!”四化气愤地说:“真他妈畜生,图财别害命啊!小孩子也下得了手,禽兽不如。”
两个人正说着话,多多又在卧室里喊“爸爸”,马卫国赶紧跑过去,多多说自己一个人睡觉害怕,让马卫国陪着她。马卫国没有办法,只好给她读安徒生通话,等把多多哄睡了,回到厨房,发现四化已经靠着橱柜睡着了。
马卫国正在公司开会,忽然接到了多多老师的电话,让他马上到学校去。马卫国请了假,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以为多多出了什么意外。等他抵达学校的时候,发现多多正在教室外面罚站,老师告诉马卫国:“多多跟同学打架了,发疯一样的又抓又咬,把同学的脸都抓破了!”
马卫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无法相信这么恬静这么乖巧的多多会有如此暴力的举动。老师从教室里领出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脸上、脖子上又抓挠的痕迹,手臂上有一排渗血的牙印,看来被多多打的不轻。
马卫国蹲在女儿面前,问道:“多多,你为什么要打小朋友啊?”多多紧闭嘴唇,不肯说话。老师摇摇头,说:“我问了她半天,她就是不肯说。这个孩子已经被她打怕了,也不肯说是怎么回事儿!”小男孩胆怯地望着多多,一直往老师的身边缩,显然多多凶狠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恐怖的记忆。
马卫国领着多多回家,一路上沉默着没有说话。多多的行为让他很不安,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脑海中的多多一直是孤儿院里那个恬静的小女孩,“女大十八变,多多也在变啊!”
多多看马卫国闷声不吭的样子,有点心虚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我以后听话,不再打架了,你别生气了!”
马卫国停下来,严肃地看着多多,“首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打架;其次,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以后永远不能打架。”
“如果他说我没有妈妈,是孤儿,也不行吗?”
马卫国愣住了。多多伤心地说:“如果妈妈还在就好了,我真的好想妈妈!”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砸在脚背上。
马卫国怜惜地抱起多多,为她揩掉脸上的泪痕。“好多多,妈妈还活着!”
“真的吗?”多多惊喜地问。
马卫国把多多的小手按在她的胸口上,又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按着厚实的胸膛,说:“妈妈活在这里,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以后有小朋友再说那样不好的话,你就这么告诉他,不要打架,打架就不乖了!”
多多认真地点点头。
晚上,多多说着梦话,不停地叫“妈妈”,马卫国听不下去了,难过地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表情凝重而忧伤。他和多多一样,深深地思念着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李红霞。
马卫国的父母来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帮助马卫国照顾多多,可是,两位老人在家乡住惯了,很不适应北京的生活。这里没有老朋友陪他们喝茶聊天下棋打牌,水土不服,经常拉肚子,没办法,马卫国只好又送他们回老家。过了一阵儿,姐姐马红梅带着外甥毛毛来了。毛毛已经长大了,已经上了中学,长的壮壮实实人高马大憨头憨脑,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他的到来给多多带来不少乐趣。只要他一开口,多多就“咯咯”直笑,还调皮地模仿他滑稽的口音,乐此不疲。
虽然被多多取笑,但厚道的表哥并不生气,反而很喜欢很照顾这个可爱的小表妹,经常带着多多到小区的广场上玩耍。马卫国和马红梅满意地看着两个孩子玩在一起,露出会心的微笑。
“姐,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马红梅平淡地笑了笑,说:“还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铁球脑子不灵光,但知道对我们娘俩好。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改善了,粮食吃不完,也有了一笔存款。日子能过成这样,我心满意足,所以这次趁暑假的机会带毛毛来北京转转,让他长长见识,也和舅舅表妹熟悉一下。”
马卫国知道马红梅的平静背后隐藏着多少艰辛多少酸甜苦辣,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既要照顾傻子丈夫和孩子,又要赡养公婆,从她手上的老茧和粗糙的皮肤就可以看出她吃了多少苦。马红梅再也不是坐在罗刚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着录音机欢笑的时髦靓丽青春烂漫的女孩,生活把她磨砺成了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一个勤劳坚强的家庭主妇。过于辛勤的劳作让她过早的衰老,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下一道道痕迹,深沉而坚毅。唯一让马卫国感到熟悉的就是那双明亮的眸子,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沉着和淡泊,不见了当年的妩媚秋波。
“罗刚现在北京,跟四化在一起,要见见吗?”马卫国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这件事,他担心这会勾起马红梅的伤心事,撕开她本已愈合的伤口,但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给马红梅留下终生的遗憾。
马红梅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算了,过了这么多年了,变化太大了,见了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留一个最美好的印象在心底吧!”马卫国知道马红梅是在说自己,她还是在乎与罗刚的那段往事,不想让罗刚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尽管罗刚曾给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可是她毕竟深爱过这个人,青春的心曾为他跳动,激情的火焰曾为他燃烧。如果说有怨恨的话,也被漫长的岁月磨灭了。
罗刚还是来了,跟四化一起来的,与马红梅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表现都很平静,没有诧异没有激动没有感慨没有埋怨,就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一切都恍若隔世,平静得让人唏嘘感叹。
“你好啊!”马红梅笑着打了声招呼。
罗刚深深地弯下腰,给马红梅鞠了一躬,一个发自肺腑的声音说:“对不起!”
马卫国觉得那个声音很熟悉,自己也曾经对沙威说过同样的话,还对多多说过“不是每个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他说的是自己,罗刚比他幸运,马红梅轻轻地说了一声“没关系”,同样真诚!两句简单的话完结了一段多年的恩怨,原谅了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时犯下的过错,让它随风而逝,从而验证了人类的胸襟可以有多么宽广。伤痛已经平复,未来无限宽广。
快要吃饭的时候,马卫国和马红梅才发现毛毛和多多不见了。他们本来在楼下玩耍,现在找遍整个小区,都不见踪影。两个人的头大了一圈,立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被人拐骗走了!四化和罗刚也连忙帮着找。罗刚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是个不祥的人,一来就出事儿!”
马卫国果断地打电话报警,几个人在小区周围的街道上寻觅呼唤,焦急万分。可是一直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发现两个孩子的身影,那个可怕的猜测越来越接近现实,让马卫国和马红梅额头上直冒冷汗。四化安慰道:“毛毛都那么大了,应该不会被拐骗的!”
马红梅喃喃地说:“他是第一次来大城市,两眼一抹黑,要是真的被拐走了,我回去可怎么交代啊?”她整个人都傻了,眼神空洞,好像魂灵被人抽走了一样,说着就呜咽起来。马卫国的心情和马红梅一样糟糕,但他毕竟经历过太多风浪,头脑仍然保持着冷静。
“我们分头找吧!罗刚,你陪着我姐,四化跟我一路。”屋漏偏逢连夜雨,瓢泼大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几个人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伞,很快就变成了落汤鸡,但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在雨中继续奔走着,在黑夜中大声地呼唤着“多多,毛毛”。
从中午奔波到深夜,加上淋雨,马红梅几近虚脱,视线模糊,身体打晃,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罗刚关切地望着马红梅。马红梅艰难地笑了一下,这双手多年前曾经松开过,现在终于又拉住了她,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因果循环。
罗刚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两个小孩,“那不是多多吗?”他还没见过毛毛。两个人飞奔过去,正是毛毛和多多。他们一时玩的高兴,就出了小区,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身上又没带钱,没法打车和打电话,结果就被困在这里不敢动,又赶上下雨。毛毛脱下自己的衣服,裹在多多身上,把小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身体为她取暖。自己冷得浑身发抖,直打哆嗦,脸色惨白。
回到家,马红梅为两个孩子换上干衣服,马卫国熬好了姜汤,喂他们喝下去。毛毛和多多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身体开始回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毛毛害怕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累得多多也跟着大哭不止。
马卫国摸着毛毛的头,“毛毛,别哭,你把妹妹照顾的很好,是个男子汉!将来一定有出息!”
毛毛渐渐止住了哭泣,拉着多多的手,说:“多多,别哭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我会永远照顾你的。”多多果然不哭了,非常信任地点着头。共患难的经历将两个孩子的心紧紧拴在一起。
几个大人站在一旁相视而笑,仿佛是在看着下一代渐渐长大。成长是快乐的,成长也会带来烦恼。
琴房的窗户拉着厚厚的窗帘,只露出一道不宽的缝,强烈的阳光射进来,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吱吱呀呀的小提琴声断断续续地飘荡在空荡荡的琴房里。
十七岁的多多亭亭玉立,已经出落成一个美少女,显得有些早熟。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画面很温暖,与多多脸上紧张烦躁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多多把小提琴支在肩窝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练习,优美的小提琴曲像是被人肢解了一样,变成从琴弦上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刺耳噪音。
面无表情的音乐老师用琴弓“啪啪”地敲击着架子上的乐谱,示意多多拉错了。
多多身体一哆嗦,又从头开始,但是刚拉了几下,“啪啪”的敲击声再度响起,敲得多多胆战心惊,只好重新再拉。可才拉几下,老师又示意她错了。就这样,一遍遍地从头再来,多多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浓重,身体里好像又一座火山濒临爆发。
多多再一次错了,老师失望又无奈地准备又一次敲击,但还没等老师手里的琴弓落下去,多多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将小提琴摔在地上,小提琴的零件散落的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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