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荒塚滩上唱屋船 (第2/2页)
望着遭到拒绝后,略显不快的安宅信康,夏小星有点暗恨自己殷勤献过头了,这看看已经快到淡路家的水军砦,就要见到正主了。自己多这个事干嘛。
为了安慰这位淡路军少主,夏小星只好拿出另一件随身宝贝,就是三好家家督赐给他的折扇,这把扇子原来对夏小星而言,不啻一件护身符,要是与松永久秀对抗中,不幸落入对方手里,关键时刻可暂缓屠刀,暂时保住小命。
夏小星现在舍得拿出来,是想到三好长庆可能没几个月好活了,等他蹬腿一嘎,强横一时的三好家便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了,这把扇子便彻底失去威慑作用,只能用来扇凉风了。
所以现在把扇子拿出来送个人情,也算俏货快过保质期,及时清仓了。
然而当夏小星把折扇拿出,展开扇面的远山素墨山水画,向安宅信康郑重言明道;“少主请看,此乃三好管领公赏赐之物,下官正是以扇上所画苍鹰为题,即兴唱了一曲‘纸为鸢’,下官现在愿意以此至宝相赠,来答谢贤父子对难民垂顾之情。”
“哎呀,这---这怎么可以呢,这太珍贵了!信康万万不敢接受。”
“在下官看来,也只有贤父子,才配拥有主君赐予的这等雅物。”
“管领大殿乃是本家主君,信康至亲大伯,长者之赐物,信康怎么敢私自承受,实在是不妥不妥------”
夏小星没料到安宅信康如此尊崇三好长庆,他坚持要给,安宅信康连连拒绝不受,但夏小星看得出他对此扇还是喜爱的;
因为这是主君随身之物,若是他拥有此物,便可以在宗门兄弟相聚时亮出来,暗示自己受大伯宠爱,稳稳压过同族兄弟们一筹,可以说意义非凡。
最后夏小星便以雅物鉴赏的名义,硬将折扇‘借给’安宅信康保管欣赏些日子,安宅信康这才欣然接受,郑重向他致谢。
因为两人都明白,夏小星这一借出去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安宅信康保管几十年后,这折扇自然就成了他的传家之物。
不管怎么说,夏小星这份见面礼表现得诚意十足,主君名物可比一把唐刀的政治价值高太多了,安宅信康对他态度顿时亲切了好几分。
受父伯皆嗜好连歌汉学的影响,这位淡路军少主也是名公卿文化拥趸,接过扇子爱不释手的把玩几下,便腼腆一笑,开口提议道;
“少宰大人,船只靠港还得半注香时间,反正闲坐船中无事,不如少宰大人且开尊口,略展雅量才学,即兴吟唱几首新作汉诗如何?”
“呵呵,少主大人,恭敬不如从命。”
这个提议正中夏小星下怀,唱几首歌就能加强少房东的好感度,至少能把那片荒塚滩多给自己用几年,何乐而不为啊,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便先唱了他成名之曲‘纸为鸢’。
在安宅信康大加赞赏之下,夏小星嗨歌兴致大涨,接着又唱了作给玉子的那首‘屋船赋’,这是一首游女宿命之歌,用的是刀郎客‘西米巷’的曲调,大师出品,必属精品,尤其非常契合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当夏小星张口唱起;“她的心藏着公子,三千盛开的花苑时,”安宅信康立即张大了嘴巴,一下子被引入了歌词意境。
但听着这位下间下三郎用手轻叩着节拍,脸上洋溢着文化自信,吟唱道;
町渠内停靠来往的屋船。
她总能听得见,
不要说她的风光无两,
金鱼步碎裂了道中。
墨汁染黑了她们的御齿,
让花街变得荒诞。
公子屋船在粉墨中消失,
式神还在旅行------
当歌者与听众都沉迷在歌曲中时,所乘的划桨船轻轻一顿,已经靠到港口栈桥上,夏小星恍若不觉,继续纵情歌唱。
而划桨船外面,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早已领着一众侍从等在栈桥上,此时他倾听着歌声,轻摆袍袖,示意随从不要作声,他一个人轻提裤褂,登上划桨船甲板,悄然来到船舱门口,驻足而立。
夏小星耳聪目明,自然察觉船只靠岸,有人登船,听那沉稳的脚步声与船上士卒毫不做声的反应,不消说是位大人物专门上船听歌的,那他歌声能停么,停了意境就断了,于是歌声继续道;
目送眉迎的红袖与纱灯,
都写在光与影。
她要逃往的另一个地方,
是存在与虚无的欢娱。
那一场看似完美的邂逅,
是一只无定的笔。
唱到这里,夏小星基本料定门外站的是安宅冬康,显然这位三好家水军大佬已被歌曲深深吸引。
呃---他不可能知道,夏小星只是个没羞没臊的抄歌大师,只是凝神耳听下面的歌词,不想错过一句歌词,就听到夏小星接下来倾情唱道;
连夜开船,离了岛原,
在月读神乐上溜走。
振摇铃显尽了时间的轮回,
只等她船靠岸。
昨日星辰,夜夜夤灯。
月光不愿长厮守,
待到殿様锁住了御齿,又陈了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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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小星怅然唱完‘又陈了新酒’,歌声孤寂,余音袅袅好久,那中年人才慨然长叹一声,举步进入舱室里。
安宅信康扭头一见来者,慌忙转身跪拜,恭声禀告道;“父亲大人!这位便是刑部少宰下间大人!”
夏小星连忙站起,既然少东家介绍他的官名,他便向中年人施以公卿之礼,致意道;“有劳摄津守大人玉趾亲迎,下官实在是荣幸之至!”
那安宅冬康年约三十六七岁,身形清癯峻峭,面容儒雅,可他却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夏小星,断然道;
“某正是摄津守安宅冬康!足下借岛栖身之请,恕某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