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那个本该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第2/2页)
他在心里暗骂,犹豫了一下,他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报警吧。
里头的人似乎有些不解:【报警做什么?】
【不是说遇到困难就找警察叔叔吗?】他闷闷地回答。
【那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孙渺纠正他的说法,【而且,真的来了又能怎么办?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难道,还要让他们把外婆带走吗?】
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他还记得有一次,邻近有一家父子两个争吵起来,越吵越凶,越吵越激动,眼看着那家老头子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跑到院子里,要跟儿子砍杀起来。
不知是哪个热心的围观群众报了警。派出所的人赶到,也就是把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开。问了问情况,做了登记,又说了些什么毕竟是一家人之类的话,然后看两边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就那么回去了。
他当时就特别不解地问哥哥,为什么警察叔叔来了,却不能把坏人给立刻抓起来呢?
他口中说的坏人就是指那家的老头。老头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恶人,与邻里纠纷不断,平日里打骂老婆,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直不好。他小的时候,还在路过那家人家门口时被老头没来由地故意惊吓过,所以,由衷地希望老头可以被带走,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回来了。
他忿忿不平地向哥哥抱怨,那家老头有多坏。
从前老头打起老婆像是打牲口,今天还要举着斧子砍自己的儿子。明明都是朝夕相处的家人,那个人怎么能够下得去手。
【恰恰就是因为他们是那个人的老婆和儿子。】
哥哥摸着他的脑袋回答,脸上同时浮现他所看不懂的深邃微笑:【有时候,家不仅不是遮风避雨的港湾,还有可能成为密不透风的牢笼。同样的罪行在两个人陌生人之间可以成立,或许在家人之间就行不通了。所以出现在家人之间的恶意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最切肉也最难挣脱。】
他那时候懵懂,只觉得那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
因为他只有哥哥这么一个亲人,而哥哥一直对他很好。他觉得只有这样的才称得上家人和家。
如果,一个人对你非打即骂,你又如何能产生那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感情,又如何会挣脱不开?
直到那一天,他站在钉着木条的窗户跟前,才突然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天真。
他从前没有想过人是突然会变的,就像是孙家外婆……从前那个老人家曾经也那么和蔼地同他搭话。问起他家里的情况,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孩时,还大为感慨,说他的母亲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
那时,女人脸上流露出的惋惜是真切的,不像其他那些单纯为了满足自己八卦心理的婆婆妈妈,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眉眼间却有种事不关己的高高在上。
他猜想,那是因为孙家外婆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所以真的感同身受了。
伤感过后,女人重新拉过他的手,将两枚煮鸡蛋放在他的手中。孙家外婆一面在口中说着,希望他们两个好朋友能够一直这么好下去,一面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
他长那么大,除了哥哥之外村子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因为其他那些人都嫌他晦气。
于是他想,这世界还是公平的。
他和孙渺虽然比不得别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妈妈照看着长大,却另外有全身心爱着他们的家人。
——所以,他们两个一点都不可怜。
但是孙家外公的突然死亡,好像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爱着自己的哥哥,可孙渺却只有一个人了,不仅如此,后者还要独自背负曾经最爱自己的外婆所投来的苛待与怀疑。
如果换成自己……他甚至不敢去想,大概会发疯吧。想到这里,他的心底甚至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幸好不是哥哥,幸好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为这种卑鄙的念头感到羞愧,却又无法否认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他听见自己说,【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他颓然地垂下了头,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
许久,里面的人终于说话了:【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一个忙吧。】
听到这话,他近乎惊喜地抬起了头。
孙渺请求他做的事情是,趁刘月琴午睡的时候把上锁的门从外面打开,虚掩着。
他追问:【然后呢?】
孙渺答:【然后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你要是把我当做最好地朋友,就不要再问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其实知道,孙渺是不想让他牵扯进这件事里。
那之后,一有合适的机会,他就会偷摸着去看望屋子里的孙渺,只是对方的回应一次比一次虚弱和简短,他知道自己必须抓紧了。
孙渺一直没有回学校上学,老师好像上过几次门,但是都被拒之门外。人家看孙家外婆年纪这样大,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麻烦,几次无功而返后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村子里早早辍学回家务农的小孩儿也不在少数。
这样大概又过去了一个礼拜,他终于完成了孙渺交代的任务。
然后,他依旧是通过那扇窗子告诉了对方。
贴着窗户响起很轻的两声叩击,他知道那是孙渺的回应,同时也是一种信号,告诉他应该早点回家,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孙渺是趁那个空当去了村口的小卖部打电话,联系了那个姓贺的叔叔。
这样一来就没关系了吧。他想。
可是,那个本该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