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己的战略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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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的松木屋里,躺在被赖小顺烧得热乎乎的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搭了一件大衣,杨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那些在风雪的寒夜中行军的弟兄们。
就算强行抛开弟兄们不想,烦心事儿还不多吗?
太多了!朝廷是否能批准“撤退到辽阳再行决战”的战略?能否及时任命一位恰当的人作为辽东军事全权者?这两个问题很重要,关乎这场战争今后的走向和黑龙江军、芦榆防军两万弟兄的性命,至于南路各部,此时的杨格看不上也顾不上想了。
即便是在辽阳东路大发神威的黑、芦两军,目前随着黑龙江方向的援军到达,名义上有了三十多营近两万战力,可实际能够充任“主力”的只有步兵七营、马队三营,其他的营头,凑热闹打一打像赛马集、细河、草河堡这些的战役还行,在南路跟日军成师团建制的大兵团会战,则差得远喽!别的不说,就说新到的那些营队的武器,可谓五花八门,云士得、哈奇开斯、雷明顿、黎意、抬杆、大抬杆、鸟铳混杂,鲜有新毛瑟、曼利夏等先进枪械。若非草河堡一役缴获了不少日军枪械,勉强换下两营两哨的武器,这些新到营队的战力还会更低。
日军在东路连吃败仗,算下来已经有一个联队被彻底歼灭了一次半。那么,日军第五师团会否因为草河堡之败而调回迂回南路之部队呢?目前看来,这支迂回部队是多余的了,因为南路清军实在不堪,析木城、海城,日军第三师团都是一战而下,每战花费时间决不超过一天!
如果朝廷批准了辽阳战略计划,那么摩天岭和田庄台的位置就很关要了。在整个辽阳战线上,摩天岭是东翼的支撑,田庄台是西翼的支撑,相比之下,摩天岭的重要性还因阻断辽阳东路,屏障奉天而更加重要三分。如果日军第五师团抽回迂回支队,再次形成东路重兵集群,而朝廷开始辽阳战略,摩天岭上非留精兵不可!但是,黑、芦两军又承担了最吃重的层层阻击任务,要在日军第三师团压力下承担起这个任务,非全数抽调精锐出战不可。那么,谁来守摩天岭?
真恨呐!杨格心中真的很恨南路诸军的不经打。先前,他是积极主张立即增援海城的,因为海城在手,即战机在手,只要南路诸军阻击敌军在海城城下十日左右,黑、芦两军就可以从容地从两翼侧击攻城日军,迫退日军是最起码的,抓住机会歼灭其一部也不是不可能。争取在南路创造出一个类似于草河堡规模的大捷,对提振南路战场我军士气,对吸引日第二军投入海城战线,分散其海运登陆山东的兵力等等诸般衍变来说,很有必要。
不谋全局者,不可谋一域。老祖宗的教诲犹在耳畔,可从南路战局糜烂的现象推论南路诸统帅、诸将领中,还真没有一个堪谋全局者!,
泱泱大国,难道就真找不出几个人才来了?人才?有!一抓一大把!看看武毅军中营,刘松节、宋占标、杨骐源、冯国璋、肖真惕、严冲......谁个不是人才?可惜,这个国家的军政体系太过腐烂,高高在上掌握战略决策权、战役指挥权者,对克劳塞维茨的总体战、体系战一窍不通,对新兵器运用后产生的新战术一无所知!无能、不知,你让位吧?或者明智如依帅、聂军门、寿山分统、冯大人一般,侧身一旁给年轻人撑腰打气吧?狗屁啊狗屁!国家就坏在体制上,坏在那一群群尸位素餐者身上!
不过再往深处一想,杨格也就释然了。真要这个大清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了,小鬼子还敢来打吗?
现实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杨格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无奈的现实之中寻找一个可行的法子,尽量拖住辽东日军十万余众,不使其经海路南下山东半岛!能拖多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呗!但愿,在这段时间里,北洋舰队能恢复士气,山东诸军能够加强警备和训练,直隶方面也是如此。
但愿只是但愿。杨格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尽人事听天命,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岂能让他轻易地改变了方向?不从国家军政体系这个根子上下手,就算杨格筹谋持久战,满清中国一样会败!因为,这个烂透了的国家体系无法有效调动国力,无法有效建立新型人才选拨机制,无法有效地打破满汉之别和地域封锁,改为一切以国防需要为重......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睡意全无。
到底应该怎么办?杨格啊杨格,这些天来你忙于练兵、打仗,却忘记替自己谋划出一个发展战略了!纲举目张,没有一个发展总思路作底,那是不能成事的!
嗯,得好生想一想了。
国家体制必须改变,满清的封建统治必须推翻,新的、强大的国防必须建立。这三点是基础,是纲,然而,也可以归纳为一点推翻满清。
目前的满清统治虽然是四处漏风、千疮百孔,可是在中国因袭千年的儒家文化浸润、毒害下,大多数的国人还远远没有觉醒。他们信息闭塞,对天下、对世界还知之甚少。他们畏惧西洋人,对日新月异的撮尔东洋却不屑一顾;他们迷信坚船利炮,却不思拿到这些东西后用好先进武器的法子,徒作表面功夫;他们也知道搞洋务运动,可是没有国家统筹计划,各省搞各省的,各人搞各人的,有限的国力和宝贵的时间被重复建设和急功近利给浪费了,日本维新,中国洋务,二十年下来的结果截然不同!洋务运动实际变成了权力者们巩固权位的手段。
总而言之一句话,满清的统治基础虽然已经动摇,但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的程度。
能否用强硬军事手段呢?虎视眈眈的列强巴不得呢!再说了,自己目前也没那能力。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一支真正忠于国家、民族,愿意为国家、民族的前途而献身的新式军队在手,一切都是奢谈!
那么,就只能暂时栖身于满清统治体系之下,挖满清的墙角、积攒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一蹴而就!
怎么挖墙角、积攒实力?
得有地位,得有地盘。都没有?借鸡下蛋呐!就在摩天岭半山腰,有聂士成和依克唐阿两位将帅,其中依克唐阿是有地盘的,在朝廷中也颇有威信,较之刚刚升任直隶提督的聂士成,以及聂士成背后的,杨格觉得相距甚远的直隶总督衙门,依克唐阿要直接了许多。黑龙江有金矿、石油和土地肥美的松嫩平原,盛京有鞍山、本溪、岫岩、大凌河的煤铁镁铝,有千里沃野辽河平原,有滨海的良港营口、大连、旅顺!而且,俄国、日本从陆路对关外的三将军辖地虎视眈眈,理应尤重国防!
国防要地,千里旷野,有良田矿产,工农业都有建设、发展之基础,东北,得天独厚哇!只是,想象中的美好未来只是一幅存在于杨格脑海中的图卷,现实是,眼下的东北除了人参、貂皮、乌拉草之外,啥也没有!
杨格突然掀被起身下了炕,惊动了在炕边打地铺的赖小顺。
“你继续睡,我出去办点事儿。”一边穿衣服,一边示意赖小顺,杨格走到案台上拿起六品官的暖帽戴在头上,系好带子,大步出门。
他要深夜求见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商议移民实边、推行普遍兵役、以移民建立军屯的国防大计!黑龙江军、芦榆防军在摩天岭会师,辽阳东路战事的落幕和南路战事的危局,让实际居于两军统帅之位的依克唐阿如履薄冰。幸有杨格这等干才提出方略,可是,方略由部下军官提出来了,呈报还需以统帅之名义。也就是说,方略中有些可能被人诟病之处,也需由呈报方略的依克唐阿去担待着!当然,他愿意为杨格担待,担心的无非是自己的担待能否在朝廷那“衮衮诸公”中产生良性的反应。
朝中众人都要保海城,你依克唐阿却要放弃海城、退守辽阳;督抚中最大的实力派李鸿章要救盖平,你依克唐阿却要求盖平守军坚守待援,不可轻动,须知,淮军在辽东的主帅宋庆还在盖平呢!
一道有利于国家抗敌的方略,却几乎把朝廷和淮系都得罪了!
看着案台上已经拟就的折子,依克唐阿却迟迟难以决定呈还是不呈?
难呐!深明大义的聂士成是支持杨格之议的,可他也屡次提醒“尧山兄”此中的关节窍要,点出这道方略背后可能会产生种种不利影响。是,黑龙江将军统帅两军在辽阳东路的战场上,三战三捷,收复连山关、草河堡、通远堡,前锋直低雪里站,如非南路告急,凤凰城指日可下。而目前,收复凤凰城的责任只能落在定边军统领张锡銮肩上,这位只有三营可战之兵的奉天东边兵备道兼定边军统领要先收复宽甸、再拿下长甸,巩固两翼之后才能出兵凤凰城。
“大人,杨格求见。”亲军哨福海轻声禀报。
“杨格?此时?”依克唐阿看看窗外的天色,又摸出鎏金壳的怀表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嗯,想来,杨格也是为这道折子的事儿来的吧?“快请,火盆添点炭火,准备些烧酒,肉干那些也统统拿来。顺便,请寿山来。”
不多时,年近六十的黑龙江将军、正当壮年的镇边军分统、二十郎当的武毅军中营管营围着火盆把酒夜话。
“移民实边、普遍兵役制、以军事编制移民开展屯垦......”依克唐阿从统军大将,边疆要员的立场上,结合从当前战事中得到的感悟,深知杨格此番建议的三个要点颇合时势,是巩固关外边防的良策。可是,柳条边就搁在哪儿,一百多年了,纵然朝廷对那些闯关东的汉人睁眼闭眼不予理会,却从未正儿八经地承认过“柳条边失效“。杨格的建议好是好,却是逼着朝廷承认满人在老家的特权作废呐!
难!难!难!
依克唐阿可以为国家边防计抛开所谓的“祖训”、“圣祖定制”,可要实施杨格的建议,就要打破满族权贵们势必依据这些“祖训”织造出的重重阻碍,就要让出身满族镶黄旗的依克唐阿成为他们口中的“叛逆”、“背祖忘宗”之徒,成为整个朝廷中满族官员们的敌人!
这种决心实在难下!一如那道方略折子是否呈递一般的难!
抿了一口烧刀子酒,依克唐阿皱眉道:“杨格啊,你是尽给本将出难题啊!”
从摩天岭上到此地的十余里山路中,杨格已经理清思路,设想过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故而神色平静地拱手回答:“依帅,标下不知道那些在朝廷的大清忠臣们究竟是要祖训还是要祖宗的基业、大清的龙兴之地!?”,
依克唐阿答曰:“当然是祖宗的基业,大清的龙兴之地了!”
“关外三将军辖地,北有俄罗斯,东有日本及日本刚刚占据之朝鲜,两面受敌,实为国防之重地,理应屯驻重兵。可是,以关外之苦寒荒芜,屯驻之重兵无法就地取得兵员、军械、粮草、医药补给,必须长期依赖关内的供应,千里迢迢耗费巨大不说,一旦发生战事,能供得上吗?一旦因为补给不及而战败,首当其冲落入敌手的就是长白山南北之大清龙兴之地!”
依克唐阿若有所思却默然不语。寿山有心想说上几句,帮杨格的腔,却未得时宜,只能暂且忍住。
杨格又道:“标下以前曾听过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愿献给依帅以稍纾心绪。”
“噢?致之也会说笑话?”
“说不好,请依帅莫笑。”杨格假意谦虚了一句,说:“古时候有某人原居苦寒山中,又迁居依山傍水处,此处山水如画、风景宜人、牛羊成群、产出丰饶,某人也常常以此为傲。忽一日,前门河对岸出现了一只斑斓猛虎,时时向对岸的某人狂吼,有待机过河择牛羊而噬之意。某人心慌了,就对牛羊们说,你等好生在这里等着给老虎果腹,我先退到山里躲避。说完这话,某人就收拾起多年积攒的家当躲进山中,却不料山中有豺狼数头,不及一日就将此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倒是某人留下的那群牛羊,被老虎吃了几头后就想出法子来,公牛、公羊们围成一圈,以犄角对敌,保护圈中老弱妇孺,老虎终日不得食,饥渴而力竭,不得不退去。牛羊又以同样的法子对付山中的豺狼,豺狼不得逞,亦走他处觅食。说完了,哈哈,哈哈!”
干笑两声后,杨格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
笑话?这是笑话吗?
依克唐阿“哼哼”苦笑两声,连连摇头。杨格的大胆妄言,依克唐阿是早就领教过了,可借所谓的“笑话”讽刺朝廷,倒也算的上是推陈出新了,值得赞扬一下。
弃家而走的某人是谁?不就是那些叫嚷着“若中原待不下去了,就回到关外老家”的浑虫们吗?猛虎是谁?西方列强也!豺、狼是谁?俄罗斯、日本也!关外,满人的老家早已经不是太平之地,而是一个强大的罗刹国,一个倭寇虎视眈眈的肥肉!此时,那些人还梦想着“回归老家之说”,可悲,可笑!但依克唐阿笑不出来,那些人正是他的族人甚至至亲呐!
“福海!”
“辄!”
“笔墨伺候,哦,令人把折子先发出去,再令一人吃饱喝足了在外等候。”说着,依克唐阿起身走到案台后面,在福海摆开笔墨纸砚后,取笔在手,略一沉吟就挥笔疾书。
大清国再这么胡乱地折腾下去就没救了,连老家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祖宗定的规矩,还理会什么柳条边呐!在杨格那个并不好笑的故事刺激下,老将决意冒死直谏!
“啪嗒!”毛笔被掷出老远,依克唐阿看了看案上的折子,确认无误后仰天大笑一阵,突然收声向杨格道:“杨致之啊杨致之,此番不是依克唐阿丢了头颅,就是你丢开你的操守,归入本将之麾下!”
“不!”
“什么?!”依克唐阿花白的眉毛倒竖,浑身禁不住微微颤抖,眼角余光却已经瞟到案台边的腰刀上了。,
“标下愿遥为参赞!”
“遥为参赞,遥为参赞?哈哈!“依克唐阿再次大笑,似乎听到这天下间最为滑稽的话一般,手指案上墨迹未干的折子,偏头冲着杨格道:“你这兔崽子撺掇本将拟了这道折子,却立马推个一干二净,不成,决计不成!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朝廷若准了本将的折子,你就是黑龙江将军府的绿营尽先游击将军了。”
杨格目瞪口呆,他确实没有想到依克唐阿会把自己写在折子里,看来,这老将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啊!
寿山见状,呵呵笑道:“那,咱们可算是一家人了。”
依克唐阿见杨格一脸尴尬之状,心中觉得痛快无比,乃道:“哼哼,还得本将和那兔崽子能保住脑袋才行。”
是哦,这道新折子和刚才送出的折子一旦递到军机处,还不知道会掀起何等波澜来呢?
“报!依帅,大事不好。“
依克唐阿还没传福海派人送折子,福海就一脸惊慌之色进来,说:“刚刚快马来报,圣上已准允宋帅统铭、毅二军从盖平北进规复海城之策,今日天明时,盖平我军就一分为二,一部留守原防,一部北击海城了!“
啊?!
依克唐阿颓然瘫软在椅子上,寿山和杨格面面相觑,久久无言。三人都是一个心思如此,宋庆将所部兵分两半,以至于盖平无力固守,收复海城也胜算渺茫,海城以南、盖平一带之清军各部两万余人算是给这个馊主意葬送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就算是立即派遣快马前去也跑不到海城,更跑不到盖平去拦住宋庆!
辽东战事,有个在千里之外瞎指挥的光绪,有个出了兵船、出了陆军却对战争前景甚不看好的李中堂,有个统领大军却五心不定,势必将输个干净的宋庆,战局因此会更加的糜烂不堪!所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天色微亮,十数骑戈什哈就带着榜文驰出铁佛寺,向各军驻地而去。戈什哈们一进营门就高喊:“奉依帅、聂军门令,晓谕各军听真!南路战事危急,东路拟新组援军,以分统冯义和为统领,营务处提调杨格为帮统,抽调各营精锐健卒组五营新军!各军、各营有志愿杀敌立功者速速报名,择体力雄健者、枪法精准者、熟悉南路地形人情者、敢白刃格杀者入五营新军!若有军统领、营管带敢于拦阻部下者,依帅、聂军门先斩后奏,杀无赦!”
随即,榜文就张挂在各军辕门口。
摩天岭新奉军大营,亲军哨周昭明一头撞进耿凤鸣的寝居之处,“噗通”一声跪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将频频磕着响头道:“镇台大人,镇台大人,标下蒙镇台大人多年恩遇,待昭明有如子侄,昭明时时刻刻铭记在心!大人,昭明今儿决意暂时投效武毅军新营杨大人麾下......”
老将已经听到营务处戈什哈的宣告,一见周昭明进来就知他的心思。
“莫说啦,昭明,起来,去吧,我随后就到铁佛寺。你能记住咱们战死在连山关下的三百多弟兄就好!记得建功立业后回来就好!亲军哨里,你看得过眼的挑一半去,去了武毅军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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