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骇人 (第2/2页)
三道心头血,融进烟波池。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从水里游到岸边,先是猛抖,身上的水珠漫天而起,又连连打几个响亮的喷嚏,再走到少年身前,卧倒。
仿佛女娲的气息污染了池水,令它十分不爽。
老牧再次盘腿坐下,使出暗七星?倒凤。
他一挥手就是一支疾速的旋风,笔直挺立如一朵硕大的蘑菇。
旋风轻盈地飘进烟波池,池水沿“蘑菇柄”缠绕而上,再汇集于“蘑菇冠”。
顷刻,烟波池水尽见底,那只乌棕色的陶盆,安然坐在塘底最低处。
旋风的脚栽进陶盆,再也逃不出去,只得缓缓收敛放肆的力量,慢慢减弱,渐渐平息,再无踪影。
天上的水结成平滑幕布,遮蔽了风云,遮蔽了日光,像清凉的夜。
老牧对着陶盆和水幕,三拜九叩,再五体投地,像虔诚的信徒,觐见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小心翼翼,屏息凝神。
水幕涟漪轻漾,出现的居然是天皇太子的样子。
天皇太子手持一卷帛书,在几案上轻轻摊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
帛书是老牧与域外天皇的盟书。
内容与圣女所言相同:
就是以整个人族,数以亿计生灵的命,换取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加入域外之族的资格。
盟书的内容已没有实际意义。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中的投降派,已被人族大军血洗。
主要人物中,除了老牧、五儿,无一幸免。
五湖派门人,除了迁往祖皇大陆的红眼人,都被挖了出来,绝大多数,都选择脱离五湖派。
隐藏者,也被挖了出来,砍掉了脑袋。
“小荷四令”的威力,可不是活生生的人,所能阻挡的了的。
如今生活在圣女大陆的人,都是老牧的反对者,早已经认定老牧叛族,根本不需要这份帛书,多此一举地证明自己的判断。
老牧的拥趸者,此时都在祖皇大陆。
今天发生的事情,传到祖皇大陆,又会成为新的流言。
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这是颠覆不破的流言定律。这定律对谣传,同样适用。
唯独五儿脸色煞白,嘴角沁出血丝,像被大雨激愣的呆头鹅:
流言居然是真的。
然而,也可能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她最不能接受的,不是老牧的叛族行为。
而是她最怕的事,被无情地、证据确凿而无任何模糊空间地证实。
一直以来,五儿都不停暗示自己——老牧不会叛族,以此来自我麻醉,自我催眠。
其实,她潜意识里早已确定——老牧叛族——这事,肯定是真。
但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只能自我欺骗,祈求娲皇保佑,保佑自己的预感,错得离谱。
再说,还有那个他,是绝不会欺骗自己的。
那个他既然不会欺骗自己,老牧又怎么能叛族呢?
可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被粗暴地撕去“自我欺骗”的遮羞布。
连欺骗自己的能力,也被剥夺去。
而且,是她精神寄托的所在——老牧,亲自反手一巴掌,把她的假装沉睡,扇得稀碎。
还有……还有……
那个他的欺骗……那个他……
竟然欺骗了自己,背叛了承诺……
这是最剜心地嘲讽,她瞬间崩溃。
天已塌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生无可恋的五儿,一副绝望的神情。
她发梢、眼角处处都昭显着,她要抛弃生命,独享永恒的死亡。
师甫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她的眼神才有了一刹的光华,生命的火种,从灰烬中泛出微弱的暗淡红光。
但白发,却如日光的脚步,谁也阻不住,已爬上五儿的发尖。
爬呀爬呀,从鬓角微霜,开始攀岩。
皱纹也是,她一个抬头,会多出一道,再一低头,又会多出一道。
五儿还没到老去的年龄。
像她这样的岁数,即使是人族金莲一脉里最辛苦的女人,最多也就是皮肤粗糙皴裂,而不会发如雪,面如壑。
都说一夜可以白头,五儿更甚,是一霎白头。
也由此可知,她的心理经历了怎样的残酷!
水幕上的天皇太子,读完盟书,勃然大怒。
一把抓起盟书,扯得粉碎。
这应该是,老牧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而且是个残忍的答案。
被天皇太子扯得粉碎的,还有老牧的心。
老牧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天皇太子囚禁他,就为要他的命。
没有别的想法,直接明了,简单粗暴!
天皇太子的怒容,在水幕上一点一点地模糊,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