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1)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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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晏看着他,哭了,又笑了。
“...我来了。”她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你知道我要来吗?”
“谢清晏...”幸世邈笑得很没力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三年...每次你想我,我都能感觉到。”
“是什么感觉?”
“很痛的感觉。”幸世邈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谢清晏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强颜欢笑道:“那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很多。”幸世邈直视她,眼神既坦荡又愧疚,“我骗过你,我欺辱过你,我也利用过你。”
“好了,不要说了...”谢清晏蹲到他身边,用一根小木条戳着地上的土,低声说:“...以后再说这些吧,好吗?我最近好累好累,没有力气生气了。”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补偿我。”她顿了顿,继续说:“这辈子还不完,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她很久很久没说这种孩子气的话,说到最后,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最终倾泻而出,湿透衣领。
“幸世邈,你说你会臣我万万年的。”
“好,万万年。”
“万万个万万年。”
“好,万万个万万年。”
“你赖账怎么办?”谢清晏擦了擦眼泪,“下辈子你不准比我大十二岁,我们要一起去投胎。”
“那我在阴曹地府等你,你下来后直接去找黑白无常,说你要找个故人,冀州幸世邈。”幸世邈笑着哄她,扯出干净的里衣帮她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太子殿下,臣好怕你哭。”
谢清晏哭得更大声了,想缩进他怀里,却被幸世邈推开了。
“我衣服脏。”幸世邈说,“我感觉到你要来找我了...本来想刮个胡子洗个脸的,但是等他们拿雪化水的时候睡着了。”他指了指自己下巴的青须,“很邋遢吧,是不是很丑?”
“你不该在这里,你不适合这样。”谢清晏用自己沾了泪的指尖擦去他脸上的灰,嗫喏道:“你该坐在高堂,让别人来做这些事。你是幸世邈...你怎么能这么狼狈...”
“怎么,你还不懂人心吗?我太懂了,所以我只相信自己和你。”幸世邈笑着说,“我不狼狈,你不必心疼我。”
“你来时看到外面那些人了吧,他们才值得心疼和可怜。”他透着破窗望向漆黑的夜空,说:“我想交给你一个国泰民安的天下,我没做到。对不起,谢清晏。”
“天灾人祸,没办法的。”谢清晏戳弄着火堆,看着点点火星飞出又熄灭,像是在看一朵朵烟花,“这两天发生好多事,我讲给你听吧。”
“好。”
“我让那些官员募捐,他们一共只捐了十万两。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说什么让我敬天法祖,修身养性,几句劳什子话翻来覆去车轱辘似地说,跟念经一样。”谢清晏嗤笑,“难怪我父皇闭关修道。”
“四书五经就教这些,他们从小学到大,将这些奉为经典,当然只会说这些了。”幸世邈说,“哪怕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喊不出第二个调子。”
“还有清璇的事...”谢清晏抱住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我以后都不敢去祭拜阿娘了,我问心有愧。”
“她让我保护清璇,可是...”谢清晏埋下头,蜷缩起来,声音闷闷的,“可是我告诉她和伏鹤,要以大局为重,哪怕死...也得死在北蛮。”
“我好没用,又好冷漠,我不配当一国太子,更不配当她的哥哥。”
温暖的手抚上她消瘦的背脊。
“你配。”幸世邈说,“重情重义是普通人的行为法则,不是你的。...你是太子殿下,你不是人。”
谢清晏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笑了。
“对,我忘了,我不是人。”
“还有张琦玉。”她继续说,“我让他去抄没江南豪绅的家产。”
“幸世邈,你知道的,这件事谁去做谁就得死,我们保不住,为了后面的事也不能保。”她声音有些颤,“我告诉张琦玉,这会没命的,他没怕,他还是去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出齐京往江南去了...”
“走之前,他没见他的妹妹,只是嘱咐我好好对张琦岚,务必让张尚书告老还乡,远离朝堂。我都允了。”
“他还让我在清璇和亲一事上尽力周旋,我骗他了...”谢清晏哽咽着说,“他替我卖命,是将死之人,可我还是骗他了...”
幸世邈看着她,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道:“怪我,还是让你长大了。”
小时候,谢清晏以为长大后的世界会不一样,她会有力量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也能拒绝做不想做的事。
现在想想,真是天真。长大意味着看清世界的真相,清晰地知道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不得不做,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心所欲了——因为清醒,所以痛苦。
火堆爆出几点星火,将谢清晏脸上的泪烤干了,她觉得眼睛很疼,想哭却没有泪了。
“谢清晏,我得去江南一趟。”幸世邈沉吟道,“我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时珂为什么敢拥兵自重?”幸世邈眉眼凝重,“真跟朝廷闹翻了,他去哪找饷?即使靠搜刮百姓富商筹饷养兵,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是说...”
“我怀疑,他跟一些地方豪绅有勾结。”幸世邈说,“他的军队常年只驻扎在几个要岸,表面上看,的确没什么问题。但倭寇哪有次次从一处上岸的理?”
东南一带多盐商船商丝商,所置产业大多临江临海,受倭寇骚扰最盛。
“所以他只守给了他好处的豪绅的地?”谢清晏身上发冷,“难怪那些周边小城常常遭到倭寇屠杀...因为根本就没兵去守。”
“张琦玉找时珂调兵去抄家,难免抄到与时珂勾结的豪绅家中,难保张琦玉被捅黑刀子,白白送命,却拿不到钱。”
“我得去趟江南。”幸世邈冷冷道,“否则会出乱子。”
“你不能去。”谢清晏扯住他的衣袖,“...我怕你出事。”
谢清晏咬出一句自私的话:“你不要去沾那些事。”
江南豪绅的头上都是在朝官员,同朝为官,最忌讳倾轧同僚,谁敢这样做,谁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哪怕幸世邈在朝为官多年,只要他动摇别人的利益,首辅也不过是空壳子。
权力不是一个职位也不是一纸公文,而是利益,谁给的价码高,谁就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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