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第2/2页)
一时间,户部尚书周经,似乎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这般情状,往年皆有,只是往岁不曾如今岁这般,户部尚书被指责的这般明显罢了。
毕竟周经新任,他的威望与他的前任尚无法相比,再则,说不得,周经是皇帝强力提拔而起,最近户部也出了不少事,这些大臣们已是默契之下,借着这般情状,又打起了皇帝的主意了。
御座之上,此刻朱佑樘的心中,便是这般想的。
虽可能有些小心思,但也是没钱闹的。
朝廷岁入就那么多,如何分配、支度,需有一番争论,此亦无可厚非。
而哪一部的人,也都想自家的日子过的宽松些,都想其他各部节俭些,故此,他们奏事的核心便是这般。
都言自家之事,自家的用度必不可少,言他部靡耗。
或许自家也觉得这番论调不甚妥当,或许更知道,争执到最后也不会有太多结果,但也依然这般说辞。
盖因议事奏事,非特别要求保密之事,也几乎无秘密可言。
若让朝里的大臣们知道,作为堂官未曾在陛下跟前据理力争,那这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故此,没看一向话不多的工部尚书曾鉴和通政司通政使元守值也站出来了嘛。
皇帝看着头疼,更心烦,且他已是看出了,今岁这些大臣们,在渐渐将目标移向了他。
归根结底,又是钱闹的。
他们是要用激烈争论方式,打他内库的主意了吧。
“行了,吵来吵去,像甚么样子,你们啊,是一时半刻,也不想让朕清静!”
“臣等有罪……”
朱佑樘突然高声叫停,不过,众大臣几乎都未觉有丝毫奇怪之处,而是瞬间便是反应,齐刷刷的面向皇帝,躬身拜下请罪。
内阁、六部、督查院、大理寺、通政司、太仆寺,满朝够分量的部堂衙门几乎已是皆在。
朱佑樘望着下面一个个最次也是从三品的朝廷大员们,这些大臣们可谓他管理整个大明江山的肱骨所在。
他平常虚心纳谏,宽仁以待,也是他作为君主,将众臣引为臂膀的表现。
可一次次下来,他感觉,这些他认为亲近于他,他也引为臂膀的大臣们,与他好似越来越远。
登基前五年,他认为,皇帝自称朕,也是孤家寡人,与大臣们渐远,当也是必然的过程了。
而五年后至今,他又有了新的感受,其实,君臣之间,或许从始至终,都是对立的,又哪来的亲近可言。
御极十一年之后,他以为他已是习惯了。
而自从他那位大舅子突然以不那么混账的方式闯入之后,他又有了新的体会,一次次的对话,一桩桩事的撩拨,使得他原本平静的心,再起几丝波澜。
“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
殿中的众臣重新起身,朱佑樘眯了眯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些,可惜,他失望了。
他的眼睛,只看几丈之外,好似都有些模糊,殿中大臣的面色,他根本看不清楚。
好吧,即便能看清,大概也是看不出甚么吧。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好笑,朕是皇帝啊,是执掌大明之九五至尊,何来会想着要对大臣们察言观色。
朱佑樘收敛了心绪,淡淡道:“诸位卿家,你们请旨见朕,莫非便是来朕的跟前争吵不成?天色也不早了,诸位想朕如何,且说正题吧!”
朱佑樘竟主动问起来了!
在场的大臣都是面面相觑,皇帝今日的打开方式,有些不对啊。
平时不都是我们奏报什么,你听着,且如这般朝廷事务,都是我们这些大臣争完,然后再慢慢引导到皇帝决定表态的时候嘛。
可今日,皇帝不按套路,直接就站出来了。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若继续云山雾绕,皇帝定然不依。可,若是直接开口了,那谁说,如何说,好似都过于粗暴了些。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周经,可周经只一副脸色郑重的模样,似乎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众人只能再次望向内阁三位,特别是领兵部户部的谢迁。
谢迁也是看了看同僚们,脸上顿时有些不悦。
我们是内阁大臣,上辅君王,下御众臣,何曾到要我等冲锋陷阵的情境。
“别看来看去了,朕让你们说,你们说便是,看来看去,作甚?”
朱佑樘尽管他看不清下面人的动作,但他却是猜的极准,他好似颇为不耐道。
“咳咳!”
突然,刘健轻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谢迁微微一怔,他盯着刘健,似乎想从刘健的脸上看清楚,为何首辅要先站出来说话。
刘健感受到了谢迁的目光,也是瞥过一道眼神,那眼神里,意味深长。
谢迁顿感不自在,因为,他感觉到,刘健的这道眼神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失望,怎会如何呢?
谢迁猜的不错,刘健确实有些失望。
谢迁想的多,也想做的多,对内阁的定位也能对得上他的思路,可终归少了几分魄力和担当。
内阁上奉君王,下御群臣,可不是别人给的,是借着君臣微妙,也接着群臣默契,而一步步做出来的。
太过高屋建瓴,太过做大事而惜身,又怎可能让内阁成为真正的宰执。
还是年轻了啊,阅历不够呢,而谢迁比之李东阳,差的许多。被世人称做绵软的李东阳,也有其魄力和担当的一面呢。
刘健未再理会谢迁,面向皇帝,举拳一礼,道:“启禀陛下,诸位同僚争议不休,以致闹到君前,令陛下不堪其扰,老臣作为内阁首辅大臣,未能调和各部,难辞其咎,老臣……”
刘健的话极有水平,一下子便将内阁与他置于众臣之上的位置,且此时说话,造成了无人反驳的既定事实。
“刘爱卿!”
只是,皇帝此时却突然打断道:“你为朕之辅弼,勤勤恳恳,朕怎会苛责于你。朕也看出来,诸位大臣是有话要对朕说呢,但或许是一时未曾想好措辞,竟迫的朕的内阁辅弼之臣,要先行请罪以免冷场,着实有些不该了。
当然,朕也能体谅诸位,事多且杂嘛。既如此,诸位卿家可再斟酌片刻,先听朕的,或许也好找找思路。
陈准,朕的内库如今由你管着,你便给诸位卿家报一报,内库这一岁都是何情况。朕便先按诸位卿家的方式,随同附和一番,诸事,等听完陈准禀报之后,再行定议吧……”
“奴婢遵旨!”
陈准应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向了殿中的诸位大臣,嘴角不由挂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