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第2/2页)
他望向了场中的书生们,最后,目光定格在陆珩和唐寅二人身上,脸上依然是止不住的笑,且笑的有些戏谑。
张鹤龄也不理会齐桓如何,端了端身形,正了正衣冠,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方才那般勃发的气势,重新回到了身上。
此时的张鹤龄,再不只是儒雅随和,比之方才更为深重的威严,展露无遗。
他环顾四周,道:“陆兄和张某方才好似在打哑谜一般,或许有人已是猜到,但也或许有人不甚明了。故此,张某当重新自我介绍一番。
我姓张,名鹤,字长孺。或许说起这个名字,诸位觉得有些耳熟,但定然不愿多想。可非常遗憾,张某只能告诉诸位,你们想的没错。
张鹤是我的名字,但在外用来甚少,而在外的名讳,当要加上字辈,龄便是我的字辈。此时,不再只是耳熟了吧?
对,没错,我就是你们前晌还是批判,有幸与李大学士,张府尹同列奸宦,被世人称为粗鄙不堪,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狂悖无礼的佞臣、蠹虫,大明外戚,寿宁伯,张鹤龄……”
张鹤龄的话一字一字的落下,没有想象中的惊呼,更没有想象中的怒斥喝骂,现场反倒犹如死一般安静。
其实,哪还用张鹤龄这般郑重介绍啊,之前张鹤龄只是报名张鹤,这些书生也只是稍加念叨便不做他想。
或可言,有过联想,但随之便是否决。
但陆珩和张鹤龄一番对话之后,他们又怎可能还如之前那般不做思考。
很多人早已是猜到了,他们有惊讶,有愤怒,可若是与心中羞意和尴尬比之,惊讶愤怒又算的了甚么。
而且,心底里的羞惭更甚之处在于,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志气高远,在已知张鹤龄身份后,在张鹤龄展露气势,威严的扫视全场之时,他们甚至不敢表露丝毫。
“张鹤龄,寿宁伯?”
就在全场死寂,张鹤龄感觉无味之时,一声疑问突兀响起。
是唐寅,他面露惊讶,直勾勾的看着张鹤龄,全然没有那些书生那般的羞惭、怯弱,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模样。
甚至于,脸上还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
张鹤龄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唐寅了,还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呢。
张鹤龄莞尔,道:“本伯便是寿宁伯张鹤龄,不知唐公子可有何指教?”
张鹤龄用上了官称,唐寅脸颊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不过,转瞬便被他压了下去。
比起身份、气势上给他的压力,无疑他心中的构想占了上风。
再者言,他是解元,今科金榜题名自问把握极大,他也不认为,会比一个靠姻亲裙带而起的外戚差上多少,甚至,比起这位声名不堪的外戚,他的身份要来的更清贵些。
唐寅这般思虑之下,心中顿时稳了许多,他不屑的瞥过那些书生一眼,方才转向张鹤龄道:“今日可真的有意思呢!让唐某看到了一出好戏,来的早,莫如来得巧呢。
寿宁伯,您这是微服私访呢,哦,也对,方才唐某看到满桌的那些所谓诗文,可不就是……啧啧,若非寿宁伯微服私访,可难得能见着呢……”
唐寅见张鹤龄未曾否认,顿时笑了笑道:“敢问寿宁伯一句,此番感想如何?”
“无甚感想,唐解元,你认为本伯会在意几个书生的看法吗?莫说本伯,便是唐解元你,旁人都言唐解元狂妄不羁,你自个儿不也不甚在意,依然我行我素,莫非,你以为本伯连你也不如?”
唐寅的脸抽了抽,这话堵的他有些难受,若是别个书生说他,说不得他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张鹤龄毕竟不是普通人,唐寅身后之人可是跟他说过,到京之后,身份之重要顾及,话可以说,讽刺阴阳皆可,但有些规矩不能不顾。
可让他毫无表示,唐寅亦是不愿,他眼睛一转,便继道:“寿宁伯,恕唐某直言,您也是有些身份之人,在京中可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般……嗯,多少有些让人笑话了。除非,你是刻意为之,想白龙鱼服的抓个把柄呢,可若是这般,是不是又显得……”
这问题也算刁钻,虽未直言,但意思不言自明,无非是说他张鹤龄,好听点是微服私访,难听的话,便是藏头露尾,偷听小话。
轻则,不够大气,重则,便是猥琐了。
张鹤龄朝着唐寅摇摇头道:“唐解元,你今日前来,是骑马还是乘车?”
唐寅略微一愣,回道:“乘车!”
张鹤龄道:“那为何乘车呢?”
唐寅更是一怔,脱口道:“乘车便是乘车,莫非寿宁伯认为,唐某要步行,亦或骑马?”
张鹤龄道:“本伯哪会管你是步行、骑马还是乘车,你愿意骑马也好,乘车也罢,也只是你自个的意愿罢了,便是方才街道上你的仆从吆五喝六的呵斥人群,一路来到此间,只要未曾撞着人,也无人会与你太过计较,你自己更不会和自己计较不是?”
唐寅有些懵,问道:“那寿宁伯之意?”
张鹤龄淡笑着摇头,也不回答,只是眼睛望向唐寅。
唐寅先是不明所以,但他毕竟是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有些发热起来。
是尴尬的,更是气愤的。
结合前面的话,张鹤龄的意思极为明了,便是告诉他,如何做,自有他自己的想法,又何需在意别人,也无需顾忌。
甚至于是又一次告诉他,你一个刚中举子的士子尚且不会在意他人,不与他人解释。
他张鹤龄堂堂的大明亲爵,身有官位,难道连你一个小小举人亦是不如?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先是唐寅言语上明嘲暗讽,然后张鹤龄转言找回来了,且是以不曾言明,只让人自个儿意会的方式,显得比唐寅直接开口都要来的高明一些。
也就是说,唐寅吃了一个瘪,且张鹤龄已是摆明身份,唐寅便是找补都不好找补回来。
因为张鹤龄压根不搭茬,直指核心,然后就是摆着他的身份,等于是用身份压人呢。
满场的书生士子们吃瘪的唐寅,原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此时,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其实除崔元和齐桓之外,他们对此二人都无甚好感。
他们在静默之中听着二人说话,感觉争锋相对,若是早半刻,他们不知张鹤龄的身份,说不定还要鼓噪着帮帮腔。
若是再早一些,换个场景,说不得他们又会帮衬着唐寅,盖因为场合,盖因为立场。说到底,唐寅也有和他们一般的身份,士人!
可此时,这些书生们,可谓分外复杂,他们也只能是保持着沉默,看着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话。
可想象中的继续说话完全没有。
张鹤龄突然摆了摆手,道:“今日本伯难得参加一次文会,可惜,让本伯略有失望。此间之事,本伯答应了崔驸马,不与尔等计较,那便如此吧。
尔等回去好生温习功课,来年会试,也望……算了,轮不着本伯来行劝勉,且散了吧!”
众人低了低头,谈不上高兴与失望,且文会闹成这样,他们也再无心情了。
唐寅则是犹如憋了一口气在心间。
“唐解元,替本伯给王学士、吴学士带好,便说本伯有暇会去拜会,若有可能,或可探讨些学问。陆珩,陆兄,本伯与孟阳公只是神交,事实上不曾当面相识,本伯所言是何意,你自行领会,你且好自为之吧!”
可未等唐寅有所表示,张鹤龄已丢下了最后的话,径直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