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2/2页)
按罪民中举时的名次,不出意外,或许能选个一县教谕,也算对罪民以及罪民的父母在天之灵有一个交待。可朝廷的选任未至,罪民却在偶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时任贵州布政使左参政郑宗良领右副都御史调任郧阳巡抚。同年,郑巡抚上奏朝廷,请求在郧阳添设驿站,以加快传递速度,获朝廷批准。
当年五月或是六月,龚咸熙升任郧阳布政使司右参政,罪民机缘巧合成了龚参政的幕宾。时任郧阳布政使是领右副都御史戴廷珍。
龚参政与戴布政使是为同乡,同为江西人,故而颇为亲善,次年,郑宗良改任,戴布政使升任郧阳巡抚,而龚参政则似乎顺理成章的升任了郧阳布政使……”
黄昱似乎很无意义的叙述了一番那一年郧阳的官员升迁调任。
言及此时,他顿了下来,虚弱的眼神突然灼灼的看向了张鹤龄,问道:“寿宁伯,为何调任,为何改任,又为何升任,罪民在其中知之不少,不知寿宁伯可愿听?”
“呵呵!”
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道:“黄昱,何为多余之言,你当了近十年的高官幕僚,本伯丝毫不怀疑你的眼界和阅历,对本伯有用无用,无需再试探。”
“罪民知道了!”
黄昱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声,继续交待道:“……大概是弘治二年十月,布政使司查实,郧阳、襄阳等地的豪门大户新挖山洞隐匿流民,驱使其为大户劳作而从中获利。
戴巡抚出示榜谕,龚布政使落实执行,令各地豪户遣散流民,并鼓励流民自请官府报备。然流民巨万,安置颇为艰难,且有毫户明暗阻碍,诸事不利。罪民搜寻古籍,加之对本地地域之了解,建言以‘为营阵法’教练流民以军伍制,开荒屯田。
初见成效之下,龚布政使遂上报戴巡抚,而戴巡抚又以房县地阔、东西千里、山深林密、县令鞭长莫及为由上奏朝廷,划修文、宜阳二里,统合新置保康县。
其中的细节,想来寿宁伯应也是不感兴趣……”
张鹤龄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不答话,黄昱见之,彻底明白了。
可他仍报着一丝希望,又继续道:“弘治三年五月,川蜀大盗野王,翻越大巴山疯狂抢劫平利、竹山等县,民众相率逃离家园避入深谷。
戴巡抚会合川、陕之兵,又令副使等人剿捕,布政使司随后安民。其后,生擒其头领和千余名匪众,按律论罪,当全部处死。可事后,戴巡抚只完办了首犯,余者皆以胁从论处,或流或放。此后此类盗贼再无聚啸,此举被郧阳人誉为德政。也是在此时,戴巡抚请示朝廷批准恢复了荆州府兴山县。
朝廷批复之后,兴山县令就任,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就任的兴山县令,只在月余之前,还是那或流或放之余者中的一员……”
闻言至此,何鼎手里的笔顿住了,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偷偷的瞥向了张鹤龄。
可张鹤龄的表情淡然如故,似乎黄昱所言之中,那耐人寻味的地方,全然不为人所动一般。
何鼎可不相信,伯爷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可伯爷似乎无动无衷。
既如此,那为何又要人交待呢?
何鼎不明白了,不过,伯爷的态度已是明显,他也只能勉强按捺住心潮继续动笔记录下来。
黄昱的话还在继续,他也似乎不提及其中的关窍,顿都未曾顿一下。
“……弘治四年二月,戴巡抚累功回京,改任刑部右侍郎,由山东左布政使王允中继任郧阳巡抚。龚布政使未曾原地升迁巡抚,其年九月,卸任了布政使,调入京中,原以为入京升迁有望,然,却大半载时间,龚布政使只挂了个户部闲职,履新迟迟未决……”
闻言至此,张鹤龄终于说话了,他缓缓道:“从三品大员入京只做了散职,等同赋闲,际遇自难令人满意,不过,本伯未曾记错,次年便升任了户部侍郎,可谓一步登天了。其中缘由,本伯不知,想来,你作为那位的幕僚,该有教我的地方了!”
“是啊,罪民随同入京,原本以为水涨船高,但似乎际遇不佳,至于次年便升任侍郎,自然少不了一番筹谋。
官员间如何勾连,想来伯爷您也无心理会。且地方官升任中央,更是如侍郎这般重要的位置,自非寻常便可达成。龚布政使在地方的那些功绩,大半归了戴廷珍,便是再有交好的官员帮忙斡旋,也难以成事。
说到底,缺了功绩。到这里,便不得不说起,那一桩起关键作用的案子了……”
“何公公,换一张纸,重新记录!”
张鹤龄点点头,吩咐何鼎之后,方才看向黄昱,道:“从现在开始,旁枝末节不用再言。开始吧……”
黄昱苦笑了一声,终于将所有的小心思放了下来。
“弘治五年七月十五日夜,京城发生一起大案,内府遇歹人袭击,言一伙四五十人的强匪,携兵刃杀入内府甲字库,杀死守库官吏二十余人,并劫走了库内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夜间守库官吏皆被杀死,一时间竟无人察觉,直到次日衙门重开,这才发现府库被劫,消息一出,内库官员大为震惊,朝野顿时哗然。
奏报朝廷的同时,兵部得知消息不敢怠慢,先行下令加强京城城门及要道的守卫、巡查兵力。严查来往人等照身,对出城者更是严加盘查。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命案,而被洗劫的又是皇家内库,府库之内,皆是皇家御用之物。皇帝陛下自是大为震怒。
记得是三日后,七月十八,皇帝颁下圣旨,要求严查、彻查,其后兵部领旨大索京师,不论官民百姓,挨家挨户搜查。
记得东翁当时有言,陛下在早朝之上更是金口示下,只要能捕获真凶,查明案情,官则超升、民则重赏。在当时,罪民听闻之后,觉得亦属正常。
依罪民看,皇帝陛下之所以震怒,财宝是为其一,更重要的是,内府被劫,实乃折了陛下的脸面。故此,降下谕旨悬重赏,亦实属应当……”
此时,张海突然插话道:“伯爷,此案卑职有印象,当时先父尚且在世,也和卑职讨论过这个案子。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奉令搜捕的兵部和其他巡查衙门之外,京师各个衙门几乎全部行动起来,卑职的父亲当时任南镇抚司百户,也是投身查起了这桩案子。
就连那些赋闲在家的官员,都派了家人护卫四处寻访,都想凭这一桩案子,求一份超擢的仕途!”
张鹤龄缓缓点了点头,张海有印象,他自然也有印象。记得那时候京城各处,兵士、衙役、壮丁、仆从等等,可谓满城乱窜,京师各处鸡犬不宁。
便是他当时也动了心思,派了不少家丁查访,可大索全城一整日,非但贼盗未被捕获,就连失踪的金银财宝也是毫无线索。
后来因为乱子越多,其中还有官员四处弹劾,他作为外戚,被弹劾的更是极多,皇后姐姐寻他骂了一顿,之后,他便无奈放弃了。
时间应该没有几日,听说案子最终告破,破案的人,记得是兵马司的一名官吏,那名官吏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陛下的封赏。
不过,别人破案受赏,终究与他无关,他也未曾再加关注。案子最后如何审结,如何收尾,他皆是不知。
如今看来,其中的细节,值得考量,且黄昱提起,那位龚侍郎也应是参与其中了。且龚侍郎应是得以立下了大功。
也是,以当时龚成的情况,若是未有值得超拔的功劳,怎可能从一闲职从三品,直接一步登天的升为极为重要的正三品户部右侍郎一职。
念罢,张鹤龄望向黄昱道:“具体细情如何,龚成又是如何立功?黄昱,说吧,本伯对此事感兴趣了,不过,本伯还是那句话,旁枝末节不用多说……”
黄昱缓缓点头,轻声道:“是啊,立了大功,升官受赏,一步登天,可谁又知道,罪与功,只是几日之间,且翻手如云覆手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