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先生可从这案子挖掘了什么素材 (第2/2页)
他其实五官平凡,偏偏长了一双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那双氤氲了水色的狭长凤眸,眸中光泽变幻,时而幽深如潭,时而清冷如泉,眼尾处隐约吊起一丝微弱的狡黠笑意。
这双眼眸之好看,竟与本人气度如此不搭,林羽心想。
他们眸光相撞,一个沁润温和,一个清澈审视。
汉子好巧不巧夹在中间,认定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
林羽下颌微微收紧,抬眼处未向对方传递多的冷意,汉子观察半晌,脸上一副恍然,抬声阴阳怪气地呛,“怎地,娘子来为情郎出头来了?”
林羽泰然自若毫不动怒,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角度。
“这位大哥,可是花了银钱卜卦?”
汉子摇头。林羽,“既无交易之契,顶多,他算是路见不平,好言相劝。众目睽睽在此,你受恩在先,迫人在后,平白动手,却有些目无王法了。”
话音不紧不慢,有点循循善诱的味道,那汉子神色微变,垂首沉吟。他皮色黝黑,脸上本就辨识不出变化,原本紧聚的眉尖高挑,显见接不住对方的话茬。
憋了半天,才喘着粗气道,“他危言耸听,说那些混话,不是故意触我霉头是甚?”
林羽倏地收起笑容,来回踱了两步,“卦言哪有都是好的,若真不中听,只需时机一到便能应验,此刻诓骗与否还不可知,你这般气急败坏,像是戳中什么痛脚似的。”
她面容微冷,字字连珠,听似一点毛病没有。
片刻,看热闹的人群开始骚动,济阳城抬头低头多见熟人,便有人认出二人,有好事者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为这场戏增料,
“杀猪的,你惯会胡搅蛮缠,抬眼瞧瞧,林大娘子的话你能答上来一句么?”
“屠户,你家里这几日可吵翻了天,街坊谁人不晓得,这明摆着欺负秀才了吧?”
汉子被彻底激怒,挥出一臂扫指众人,破口大喝,“你们!”
众人毫不客气回以嘘声,汉子边指边退,被生生迫得落荒而逃。
林羽冷淡注视着围观百姓的助兴,看对方踉跄的背影,面上表情不明。
直至人群散尽,林羽才语气不咸不淡地启口,“先生今日招摇撞骗的台词倒是新鲜。”
文周易正背对着她收拾自己的八卦幡,修长皙白的手指顿住,也不回首,棱角分明的下颌微震,发出一阵低笑。
“大娘子没听周围之语么?他家哪还有秘密可言,红杏盛开盼出墙,虽说阴邪、煞气之言多为修饰,倒不算胡诌。”
林羽听着闲谈不置可否,状似随口地关心,“你身体可都好了?”
文周易拾掇完毕,闻言转身对林羽略一作揖。
他将两只宽袖卷了又卷,露出白净匀称的上臂,那臂膀瘦削,因肌肤冷白,连上面的血管纹理都一览无遗,“自然已经大好。”
林羽心念一动,瞳孔里的润泽闪了闪。
半晌,文周易起手小心揉着方才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口气惯是无辜。
“确属算不得我在胡诌,这屠夫家有红杏,他却宁做“灯下黑”,我好心提醒,并未做招摇撞骗的打算。”
文周易望向榜栏,刚好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个角度,将他鼻峰高挺玉秀的优点尽显无余。他身量清瘦,站姿挺拔,身上已不现前几日的羸弱,透着有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文秀之气。
林羽看着他,徒然觉得此人身上有些特质别样新鲜,不与普通人一般。
比如他对求卦之流并非一味极尽好语谄媚,惯来擅长保护自己,鲜与人嘴上交锋,对强与弱的概念似乎缺乏根本的判断甚至忌惮。
要么是自身弱极,懒于遮掩,要么是自身强极,无需顾及。
说话间,文周易已经收拾好了吃饭的家伙,却伫立原地不动。
林羽见状,终于开口,“先生应对自己的身体再好一些才是。”
本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往日里,太阳光能照得眼睛睁不开,今日的天空却蒙上沉甸甸的青灰层云。
阵阵凉风扫过,空气中混杂新鲜的尘沙气息,隐约还有点雨腥味。这里的风来自四季皆冬的雪山,沙来自一年皆夏的济阳城外沙漠。
文周易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满脸陶醉,听闻问话,脸上浮上今日第一缕未在自我掌控内的异样情绪。
“有劳大娘子多番记挂,我这毛病已绵延多年,久病成医早已习惯。如今济阳城出这么大案子,正适合出门操持营生,所幸身体也还撑得住。”
林羽轻哼。如今凶案悬赏,文周易自然是闻着味道来的。
虽说她们来时只经历方才这出,但听口气应是有些收获,“先生可从这案子挖掘了什么素材?”
她噙着微弱的促狭之意继续道,“案子惹得议论纷纷,从这光怪陆离里凝练奇卦深意不正是先生所长么?今日这一遭,可琢磨出什么有趣说辞?”
文周易挑眉,觉得这“有趣说辞”四个字用得甚巧妙,既可指代坊间传言,又可以是探知自己对悬赏令的看法。
他略定神想了一想,坦言,“倒也没有新鲜话头,凶手没有描像,刺史府依旧选择强行张榜,内里日子必定不好过。”
语毕又口气一转,“榜文前半篇全然是官方辞令,但凡实际点的线索也难窥一二,末尾却极尽悬赏意味,把那两位失踪女子的下落描述得十分重要。”
林羽笑意不减,随口附和,“说的也是。”
她抬头看着黑压压昏沉的天空,暴雨将倾啊......
忽然没头没脑问道,“写的什么?”
文周易一怔,“什么?”
“那个锦囊。”
文周易一脸认真,“今天下雨。”
林大娘子:“......”
折梨院,后厨房。
砧板上,一条活鱼刚被开膛破肚,鱼背划满沟沟壑壑深浅不一的刀痕,鱼鳞东一片西一片翘起,白色的蒸烟笼在堂屋横梁上,技艺简陋的厨子倚墙坐在条木凳上歇脚。
屋外雨势正盛,真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