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本王会离你们远远的 (第2/2页)
“听她的话,她做什么......总是为了你好的。”
“嗯......”
“薛家的男人,都太痴,你不要学本王。”
“朕身上流着的血,朕如何能控制?”
薛承觉莫名委屈地起了孩子气,见那人又一阵没了声息,胸膛仓促起伏间,连呼吸都极弱。
薛承觉面容惨淡,只能强撑着股气,小心翼翼地拖住他的精神。
“朕要听你说母后,说说你们少年时,谁让朕的少年时,都是被你欺负着长大的。”
那人喉咙滚了滚,侧倚在薛承觉肩头的颈项冒着青筋,他轻轻唔了一声,半晌才柔声道,“那些记忆本王都忘却了,你也不需放在心上。”
年轻的皇帝急于想证明什么,又生怕吓到怀中的人,憋得胸满脸通红,“朕,朕没有那个意思,朕...朕心中很有悔,如果——”
那人又生笑意,却不打算回应这个话题,只是沉默着,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让纹庭留在本王身边吧,他这一生,从未害过别人。是本王杀孽太重,报应在他身上。”
“将我葬在,那些结香树旁......你放心,本王会离你们远远的。”
薛承觉终是禁不住,热泪满面。
他的师父,曾将这世间一切美好捧在他面前的皇叔,
在生命的尽头,宁可卑微如斯,也只字未提母亲。
他这一生是被伤透了,却宁愿带走所有的恨与悲苦。
他无儿无女,至亲离去。
他是那样令人望尘莫及,惊才绝艳,此生,却未曾为自己活过。
“你独留母后一人,她该怎么办?”
皇帝拥紧怀中人,笑得苍凉。
参琅神殿的白烟牵牵绕绕在众多神位间沉浮。
“太后。”
不远处传来微沙哑的喊声,殿内之人没有回头,艰难地挪动了下僵直的手脚,缓缓起身将神位牌抱在怀里,眼神哀伤,语气却温柔坚定。
“我们终于可以离开,去往盼望已久的地方。”
央朵紧紧抿唇,不敢将视线看向神位方向,因为不管过去多久,这个事实带来的阵痛都那么强烈,她匆匆抹掉眼泪,颤抖着说,“太后,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陛下也请来了。”
珠帘掀起,闻讯而来的帝王大步上前拥抱住母亲,母子二人将目光投映在对方身上。
她环抱儿子高大坚实的身躯,听到他温柔耳语,“母后,请务必照顾好自己,孩儿希望您,永远自由地...”
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解开了她累积在心多年复杂的愁绪,这一刻,有努力半生后的宽慰,也有时光追不回的悔意,她看不透儿子是全然对薛纹凛选择释然,还是仅仅对母亲表达成全。
大殿之上的旨意为一个死去的人极尽尊荣。
被人牵挂的人,得到了世间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心有牵绊的人,得到了自由。
她看不懂,那到底是对恩情的报答,还是一种决意对过往盖棺定论并从此埋葬的态度。
她从未曾深究这逐渐成长的帝王所求为何,她习惯在两个心中所系、却互有心结的人之间,努力平衡,拼命周全,二人从来都知道彼此不会融洽相对,但又所求为何?
她不仅仅是西京至尊,还是带着独子在朝中周旋历练的母亲。
从最开始瞻前顾后,到后来运筹帷幄,她安静而坚定地向前追赶,直至与他并驾齐驱。
谁人皆知西京摄政王与太后同气连枝,她从不曾反驳这番言论。但薛纹凛很清醒,她需要“同气连枝”的局面来保护她儿子的皇位,也因为君臣之别此生再无法逾越,两人间任何对过往的深究和回望,都只能算两条同向前行的平行线彼此相惜。
即使离得那么近,已不能要得更多了。
她这一生,习惯把自己装在一个保护壳里,言行举止格外谨慎克制,生怕在外人面前露出一星半点情绪,即使面对他也不能免俗。
她这一生,被推着走,被朝局、被先帝、被一份自以为是的心意。
半晌,盼妤抬手轻抚儿子俊朗的面庞,话语里有不舍,有释怀后的洒脱,“西京从来只是你的西京,现在,你终于信了。”
薛承觉捧起母亲落在自己脸颊的手,说得郑重,“朕敬他...也爱他,现在,他所珍视的这片江山,朕会守护好。”
玄皇八年,西京边境上州洛屏突发流民暴乱不绝,一时寻源未果,不止西京百姓遭殃,对三蕃邦交稳定、边境军枢安全也造成极大威胁,夹值西京数地爆发瘟疫水患诸多天灾,摄政王薛纹凛坐镇京畿,授胞弟恪王薛纹庭为金琅卫副帅,前往洛屏军枢“北澜之地”讨逆。
薛纹庭苦战数月不敌,尸骨无存。半个月后,西京玄黄帝薛承觉御驾亲征,天子率赤爵卫,摄政王统领金琅卫,这两支大嵊王朝最强藩中最雄武的军队,浩浩荡荡前往“北澜之地”,发动西京史上最惨烈的战役,史称“洛屏战场”。
那一役,从初夏至凛冬,数月间,宛如百鬼鏖战,山河惊叹,谁人回望皆而叹息。摄政王薛纹凛战死沙场。
同年,西京摄政太后库雅勒·盼妤还政于皇帝。
从此,西京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