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回 周世宗三次亲征 刘仁赡夫妇尽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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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宗既杀死孙晟,更决意征服南唐。但连年征讨,费用浩繁,国库未免支绌,遂致筹饷为艰。
闻得华山隐士陈抟,具有道骨,能知飞升黄白各术,乃派使者飞马去召,征陈抟来京城朝见。陈抟因主命难违,没奈何随使者入汴京。周世宗宣令召见,温颜咨询道:“先生通飞升黄白诸术,可否指教一二?”
陈抟答道:“陛下贵为天子,当究心治道,何用这种异术呢?”
周世宗道:“先生期朕致治,用意可嘉,朕愿与先生共治天下,还请先生留侍朕躬!”
陈抟又道:“臣山野鄙人,未识治道,且上有尧、舜,下有巢、由,盛世未尝无畸士。今臣得寄迹华山,长享承平,未始不是出自圣恩呢!”
周世宗尚欲挽留,命为左拾遗,陈抟再三固辞,乃许令还山。陈抟临行时,口占一诗道: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阁峥嵘怎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陈抟既还山,周世宗又令州县长吏,随时存问,且特赐诏书道:
朕以卿高谢人寰,栖心物外,养太浩自然之气,应少微处士之星。既不屈于王侯,遂甘隐于岩壑,乐我中和之化,庆乎下武之期。而能远涉山涂,暂来城阙,浃旬延遇,宏益居多,白云暂驻于帝乡,好爵难縻于达士。昔唐尧之至圣,有巢、许为外臣,朕虽寡德,庶遵前鉴。恐山中所阙,已令华州刺史,每事供须。乍返故山,履兹春序,缅怀高尚,当适所宜。故兹抚问,想宜知悉。
陈抟奉诏后,又曾经作诗一首道:
华泽吾皇诏,图南抟姓陈。三峰十年客,四海一闲人。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超然居物外,何必使为臣?
这两首诗,俱传诵一时,时人称他为答诏诗。
后人也有一诗赞陈抟道:
不贪荣利不求名,甘隐林泉老一生,世俗浮尘都洗净,西山留得好风清。
转眼已是周显德四年,南唐保大十五年,公元957年。
却说周军围攻寿州,已经一年多了,寿州城中渐渐粮食耗尽,有些支持不住。
清淮节度使、兼侍中刘仁赡,连续派人向南唐军求救。
齐王李景达,这时还在濠州,闻报寿州危急万分,乃派应援使许文缜,都军使边镐,及北面招讨使朱元(舒元)等,统兵数万,溯淮河西上,来援寿州。
各军共据城北八公山(紫金山),连珠一般,扎下十余个大寨,与城中烽火相通,又向南修筑甬道,绵亘数十里,直达寿州城下。当下通道输粮,得以向城中军民接济粮草。
周将李重进急忙召集诸将,当面嘱咐道:“刘仁赡死守孤城,已一年有余,我军累攻不克,无非因他城坚粮足,守将得人。近闻城内粮食将尽,正好乘势急攻,偏来了许文缜、边镐等军,筑道运粮,若非用计破敌,此城是无日可下了。今夜我打算秘密去劫寨,分作两路,一出山前,一从山后,前后夹攻,不患不胜。诸君可为国努力!”
众将齐声应令,当时刚刚过完年,天气尚寒,李重进令牙将刘俊为前军,自为后军,乘着夜半更深人静的时候,秘密行军,直达八公山(紫金山)。
南唐将朱元(舒元),也担心李重进会来夜袭,商诸许文缜、边镐,请加意戒备。
许、边二帅,自恃兵多势众,竟然毫不在意。
朱元(舒元)叹息回营,惟令部下严行巡察,防备不测。三更已过,朱元(舒元)还不敢安睡,但和衣就寝。
刚刚合上眼睛,忽有巡逻士兵入报道:“周兵来了!”
朱元(舒元)一跃起床,命军士坚守营寨,不得妄动,一面差人报知许、边二营。许文缜、边镐,已经睡熟,接得朱元(舒元)军报,才从睡梦中惊醒,号召士兵出寨迎敌。
周将刘俊,已经杀到,一边是劲气直达,游刃有余,一边是睡眼朦胧,临阵先怯,更兼天昏夜黑,模糊难辨。前队的南唐兵,已被周军乱砍乱剁,杀死多人。
许文缜、边镐两人,手忙脚乱,只好倾寨出敌,不防寨后火炬齐明,又有一军杀入,当先大将,正是李重进,吓得许文缜、边镐心胆俱裂,急忙弃去正营,逃入旁寨。
朱元(舒元)保住营帐,无人入犯,惟觉得一片喊声,震动耳鼓,料知许文缜、边镐已经失手,乃令壕寨使朱仁裕守营,自率部将时厚卿等,出营增援。巧值李重进跃马麾兵,蹂躏诸寨,朱元(舒元)大吼一声,率众抵敌,与周军鏖战多时,杀了一个平手。
许文缜、边镐见朱元(舒元)来援,始稍稍出头,前来指挥。
李重进恐防有失,与刘俊等徐徐退回,朱元(舒元)也不追赶。惟与许文缜、边镐检查营盘,刚刚被攻破了二寨,正是许文缜、边镐二人的正营,士卒伤数千人,粮车失去数十车。
许文缜、边镐懊悔不及,只朱元(舒元)寨中,不折一矢,不丧一兵。朱元(舒元)向许文缜、边镐冷笑数声,回营安睡去了。
刘仁赡闻许文缜、边镐二人败绩,倍加愤悒,即致书齐王李景达,请令边镐守城,自督各军决战。偏李景达复书不从。
刘仁赡懊闷成疾,渐渐的不能起床。
刘仁赡少子刘崇谏,恐父病垂危,城必不守,不如偷偷出去降周,还可保全家族,乃乘夜出城,打算划船渡往淮北,偏被小校拦住,执送入城中。
刘仁赡问明去意,刘崇谏供认不讳。
刘仁赡大怒道:“生为唐臣,死为唐鬼,你怎得违弃君父,私出降敌呢!左右快与我斩讫报来!”
左右不好违令,只好将刘崇谏绑出,准备处斩。
忽然有人高叫:“刀下留人!”却是监军使周廷构,止住刀斧手,独驰入解救。
刘仁赡令掩住中门,不让周廷构入内,并且使人传话道:“逆子犯法,理应腰斩,如有为逆子说情,罪当连坐。”
周廷构闻言,边哭边大声呼叫,号叫了好一歇,并没有人开门,慌忙另派小吏,向刘仁赡夫人处求救。
刘仁赡夫人薛氏,蹙然对小吏说道:“崇谏是我幼子,何忍置诸死地,但彼既犯令,罪实难容,军法不可私,臣节不可隳,若赦免崇谏,是我刘氏一门忠孝,至此尽丧,尚有何面目见将士呢!”说着,更派使者促令速斩,然后举丧。
夫妇同心,大义灭亲,古今罕有。
众士兵皆感泣,周廷构却认为他夫妇残忍,以至变态,令人发指。
李重进闻得消息,也为他感叹。部将多有归志,说刘仁赡军令如山,不喂幼子枉法,更有八公山(紫金山)援兵,虽败未退,看来寿州是不易攻入,不如奏请班师,以后再举。
李重进不得已据实上奏,候旨定夺。
周世宗得李重进奏章,犹豫未决。适李谷得病甚剧,给假还都,周世宗特派范质、王溥,同诣李谷宅,问及军事进止。
李谷答道:“寿州危困,亡在旦夕,盖御驾亲征,将士必奋,先破援兵,后扑孤城。城中自知必亡,当然迎降,唾手便可成功了。”
范质、王溥返回秉告周世宗,周世宗再下诏亲征。仍命王朴留守京城。
却说周世宗去年亲征南唐,还都后,尚拟明年再征,因自思水军不及南唐,未免相形见绌,乃于城西汴水中,造战舰数百艘,命南唐降将日夕督练水师,一面招募水手,连日阅兵操练,约期水陆并举。
即授右骁卫大将军王环,为水军统领,带领战舰数十艘,自闵河沿颍水进入淮河,作为水军前队。
周世宗显德四年,南唐保大十五年,公元957年,二月十七日。
周世宗第三次御驾亲征,坐着大舟,督率战舰百余艘,鱼贯而进,端的是舳舻横江,旌旗蔽空。
去年周与南唐交战,陆军精锐,非南唐可敌,惟水军寥寥,远不及南唐,南唐人每以此自负,说什么南船北马。此时见大量周军战舰,顺流而下,无不惊心。
朱元(舒元)留心军事,探得周军入淮,便登八公山(紫金山)高冈,向西遥望,果见战船如织,飞驶而来,或纵或横,指挥如意,也不禁失声道:“人都说南人乘船,北人乘马,谁料北人今日,也能乘船飞驶,周军鼓棹,如此锐敏,我水军反而不如他,真是出人不料了!”
其实事在人为,何分南北。
既而复见一艨艟大舰,蔽江前来,正中坐着一位衮衣龙袍的大皇帝,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料知是周世宗本尊。
后人有诗咏周世宗郭荣(柴荣)道:
南征北讨不辞劳,战血何妨洒御袍!五代史中争头席,郭家养子本英豪。
周世宗身边有一员大将,方面大耳,龙颜虎步,气场竟然与周世宗不相上下。只见他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外罩红色绣袍,非常鲜艳夺目,简直就如新郎官一般。甚至连他的战马,脖子上都挂着大红绣球!
原来,随着赵匡胤的威名一天比一天高,他也越来越爱扮酷,他全身上下,以及战马、铠甲、武器上,都用很多彩带扎成绣球来装饰,非常耀眼明亮。
有人说:“你这样做太危险了,对敌人来说,你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目标。”
赵匡胤说:“我就是要敌人认识我是谁!”
当下朱元(舒元)看了,不由的暗暗喝采。便指问将校道:“他是何人?”
将校有经过战阵,认识周将,便道:“这么酷帅的,当然是周朝大将赵匡胤。”
朱元(舒元)叹息道:“我听说他智勇兼全,屡败我军大将,今日遥望丰仪,才知名不虚传了。北朝有此君臣,我辈如何能敌!”
说着,那周军已薄八公山(紫金山)。号炮三声,周世宗身披铠甲,带着许多将士,陆续登岸,在八公山(紫金山)南面下寨。令赵匡胤领着偏师,来攻紫金山南唐先锋大寨。
朱元(舒元)下冈至许文缜、边镐寨中,与二人说道:“周军来势甚锐,未可轻战,我军只好守住山麓,相戒勿动,待他锐气少衰,方可出与交锋。”
许文缜道:“彼军远来,正宜与他速战,奈何怯战不前!”
言未已,即有军吏入报道:“周将赵匡胤前来踹营了!”
许文缜便即上马,领兵杀出,边镐亦随了同去。
独朱元(舒元)留住不行,且对部下道:“此行必败。”
南唐将许文缜、边镐,开寨搦战,两阵对圆,刀枪并举。战不多时,赵匡胤忽勒兵退去。
许文缜、边镐不知有计,驱兵大进。赵匡胤率军且战且走,行到寿州城南,突然翻身杀转,各用长枪大戟,刺入南唐阵中。南唐军前队士兵,纷纷落马。
许文缜、边镐两将,才知中计,正打算整队奋斗,忽左边冲入一队,乃是周将李怀忠的人马,右边又冲入一队,又是周将张琼人马。
两队周军,捣入南唐阵内,好似虎入羊群,大肆吞嚼,急得许文缜、边镐,无法拦阻,慌忙退还原路。哪知部兵已被截成数截,首尾不能相顾,连退避都来不及,只剩了数十骑,随着许文缜、边镐,逃回紫金山。
赵匡胤率众大声呼喊道:“降者免死!”
于是进退两难的南唐兵,都下马卸甲,跪降道旁。
赵匡胤此战,攻克南唐两座大寨,杀死、俘虏三千多人,又顺便将南唐军修筑的运粮甬道摧毁。自此,南唐援军与寿州城内的联系,彻底中断。
许文缜、边镐两军,狼狈奔回,皆说赵匡胤厉害。
朱元(舒元)接着,便微哂道:“我原说周军势盛,不便力争,只可坚壁以待,两公不听忠告,乃有此败。”
许文缜、边镐尚不肯认错,还埋怨朱元(舒元)不救。
朱元(舒元)道:“我若来接应两公,恐各寨都要失去了。”说罢,愤愤回营。
许文缜因此深恨朱元(舒元),密报陈觉,请陈觉上表请求易帅。陈觉早已因朱元(舒元)恃功不逊,上书弹劾,此时又补上奏章,再次弹劾,诬陷朱元(舒元)如何骄傲自大,如何观望不前。
南唐元宗李璟当然相信陈觉,怀疑朱元(舒元),于是另派武昌节度使杨守忠代替朱元(舒元)。
杨守忠赶至濠州,陈觉遂传齐王李景达命令,召朱元(舒元)赴濠州议事。朱元(舒元)料有他变,喟然叹道:“将帅不才,妒功忌能,恐淮南要被他断送了。我迟早总是一死,不如就此毕命罢!”说着,拔剑出鞘,意欲自刎。
忽有一人闯进来,把剑夺下,抗声说道:“大丈夫何往不富贵,怎可为妻子死!”
朱元(舒元)按剑审视,乃是门下客宋垍,便道:“你叫我降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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