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镇江南张璘擒将 讨代北李钧殉国 (第2/2页)
听说李克用屯兵新城,赫连铎当即引精兵万人去攻打,三天不能攻克。李国昌也从蔚州发兵援助,赫连铎腹背受敌,引兵要退。
恰好这时,第二路大军,幽州李可举率大军杀到,李国昌退保蔚州。
李可举、赫连铎部众,遂合兵一处,转攻蔚州。李国昌率兵登城据守,相持不下。
李克用却独自率领一队精悍兵马,南下直趋遮虏城,拒击唐朝第三路大军,代北行营招讨使、新任河东节度使崔季康、与昭义节度使李钧二人率领的南路大军。
这时已经是乾符五年,公元878年,十二月底。
正值隆冬季节。天气十分寒冷。
崔季康与李钧二军,刚刚一起赶到洪谷(岢岚),正遇天降大雪,很多士卒相继冻死,没冻死的也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没有战斗力。
突然,喊杀声震天!原来是李克用大军突然杀到,冲入官军队里,一阵砍瓜切菜般,将两队官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冻成了血冰!
沙陀铁骑,都是重骑兵,身披重铠甲,手执长兵刃,长矛或是长刀,远远就可取敌人首级;肩后背有一把劲弓,一筒雕翎箭,骑马射箭,百发百中;腰间还配有马刀,可近身搏杀。他们本来就是马背上长大的汉子,自幼勇悍好斗。他们祖籍西北大沙漠,是个特别耐寒的品种,管他大雪飘飘,一点也不怕冷,反而越冷越精神健旺。
那河东、昭义两镇兵士,来自南边汉地,素来怕冷,又冻又馁,又多是步兵,如何招架得住,拼命乱逃。
河东节度使崔季康本是断后的,押着后队,还得侥幸逃回晋阳,昭义节度使李钧在前军,竟战死于乱军之中。
后人有诗叹道:
国乱纷纷不太平,强藩逐鹿擅行兵。可怜大将无才略,枉向沙场把命倾。
昭义、河东两镇兵败,沙陀兵气焰益盛,遂长驱直入,南下转逼晋阳(太原)。
朝廷送大礼使者赵宗政等人回国。
朝廷对大礼要求和亲一事,不加答复,只是以西川节度使崔安潜的名义回信,信的内容由朝廷宰相拟好,交给崔安潜署名后派人送给大礼,就说国内暂时多事,来不及讨论,和亲一事,以后再议。
之前,辛谠派摄巡官贾宏、大将左瑜、曹朗等出使大礼,传达唐朝的国书给大礼。
前面说过,岭南多瘴疠。贾宏等人相继都在路上感染瘴气病死了。随从人员也病死大半,余众仓皇回到邕州。
此时,节度使辛谠已经年过花甲,患了半身不遂之症,已经卧床不起了,乃召唤摄巡官徐云虔,握着他的手,流泪道:“我接受皇命,要派使节前往南诏国,想不到使者接连去世,怎么办?此去南诏,九死一生,你能不能走一趟?恨我半身不遂,没法向你磕头!”
徐云虔道:“士为知己者死,大帅有命,怎么敢不赴汤蹈火!”
辛谠大喜,嘱咐他仔细考察南诏及其新国王隆舜。
转眼又是新年。乾符六年,公元879年。
二月,徐云虔终于抵达南诏国。典客带徐云虔一行来到善阐府(昆明)。徐云虔见几十名骑兵,簇拥着一位身穿绛色衣服的青年,身高七尺,头发用红色绸子扎着,仪表不凡。
典客说道:“这就是我们骠信。”
原来南诏国称君主为骠信。
隆舜下马,与徐云虔相见,问候唐朝皇帝安好,取过徐云虔的佩刀,仔细观看。徐云虔就把佩刀送给他。隆舜也解下自己的武器赠给徐云虔。
接着,又命人操演射箭,与徐云虔一起观赏,然后请徐云虔进入帐内饮酒。有四位女子奏乐。
隆舜问徐云虔春秋大义。徐云虔一一解答。
次日,正式就和亲一事友好会谈。
南诏大臣杨宗,到宾馆告诉徐云虔道:“贵府的公文,要求我们骠信向唐朝皇帝称臣,并且进贡土特产。我们已经另外派人经西川前往你们的京城,与你国约为兄弟之国,或者甥舅之国。无论是兄弟之国,还是甥舅之国,皆不称臣,见面只不过送点礼物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进贡。”
徐云虔笑道:“你们骠信的父亲世隆(即酋龙),他就没有弟弟吗?这些人都是骠信的叔父。叔父也要向骠信称臣吧?既然你们的骠信愿意做我们唐朝皇帝的弟弟,或者做外甥,那么,不就是臣子吗?”
杨宗被说得哑口无言,频频点头。
徐云虔继续说:“而且,骠信的先祖,是因为我们唐朝的帮助,我们皇帝的册封,才能统一六诏,成立王国。做人怎么能不感激这么大的恩情呢?之前,固然有小小的误会,都是边境冲突而已。如今骠信有意和解,这是顺从祖先的心意,这就是孝。侍奉大国,这就是义。停止战争,实现和平,这就是仁。恪守自己的名份,这就是礼。孝义仁礼,这四种行为,都是美德,必将受到你们全国子民的钦敬!”
隆舜对徐云虔十分敬重,留他在善阐府(昆明)住了十几天,准备了两份公文,一份给岭南西道节度使,一份给朝廷,只是仍拒绝称臣。
后来,南诏皇帝隆舜,改国号为鹤拓国,又改大封人国。
乾符六年,公元879年四月。
崔安潜来到成都,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时西川境内盗匪横行,崔安潜却不闻不问,每天睡大觉。
部下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剿匪?以前历任节度使,到西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剿匪。
崔安潜说:“西川境内盗匪横行,甚至土匪经常跑到成都城内,那一定是在城内有内应,有些治安人员可能都会牵涉进来,如果穷追猛打,应该处罚的人就太多了,一一抓捕,监狱的床位都不够住。我现在不抓他们,他们自己人就会互相猜疑。”
又过了几天,清明节到了。崔安潜拨出公款一千五百串钱,分别在成都的三个大市场当众悬挂出来,并贴出布告,命人擂鼓,让大家都来观看,凡是捉到一个土匪的,赏钱五百串,如果是同党告发,赏赐不变,本人罪状一律赦免。
第二天,果然有个人捉拿一个强盗来市场领赏。被捉的强盗不服气,大叫道:“你跟我一样当强盗,我们一起犯案,前后十七年,凭啥你抓我?要死大家一起死。”
崔安潜哈哈大笑,道:“我的布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如果你先抓了他,那就是你拿赏钱,他掉脑袋。既然你比他下手慢,你就活该倒霉!”
于是就将被抓的强盗在市场当街斩首,并杀死他全家人,还当众将五百串赏钱发给告发的强盗,又发给他赦免文书。
于是西川境内的强盗,互相猜忌,人人自危,觉得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只好各自分头逃亡出境。从此西川再无强盗出没。
崔安潜也知道西川士兵一向胆小,而先前组建的突将部队,已经几乎被高骈杀光,剩下的都已四散逃走。
于是上奏朝廷,经批准,前往自己原来任职的许州、陈州招募勇敢青年,跟本地士兵混合在一起进行训练,从中挑选出最强的三千人,分成三队,头戴黄帽,称为黄头军。
崔安潜又到以神箭手多而闻名的江西洪州,招募神箭手,作为教头,训练西川士兵。训练时将泥丸抛到半空,就好像现在射击飞碟那样,士兵要用弓箭射中半空中的泥土丸,训练出神箭手一千多人,组建神弓营。
从此,川军日益强大。
京城长安。
首相王铎入奏僖宗皇帝道:“臣久居相位,不能为陛下分忧,抱愧滋甚,愿意走出京城,督促诸将,剿平逆贼,使得天下太平。”
唐僖宗李儇(李俨)大喜,即命王铎以宰相身份,兼南面行营招讨都统,出任荆南节度使。前任荆南节度使高骈,刚刚调任镇海节度使。荆南节度使,驻扎地在即江陵府。
卢携很不高兴。王铎啊王铎,你逞什么能呢?你会带兵吗?你会打仗吗?我明明保举了高骈,你是拆我的台吗?
这时是乾符六年,公元879年,四月。
这江陵,就是荆州州城所在,乃是战略要地,因此朝廷升之为江陵府。江陵府往北,经襄阳,往正北经南阳、汝州可直达东都洛阳;经襄阳折向西北,可经商州直抵京城长安。往西,扼守长江三峡要道,可防范敌军进攻巴蜀天府之国,或从巴蜀沿江而下攻打江东,因此自古即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铎来到荆南,将他弟弟王镣招安来的刘汉宏,也带来了,任命为大将,负责守卫江陵府。
王铎又奏调泰宁节度使李系为助手。
之前我们说过,李系乃是将门之后,他是昔日大唐名将、西平王李晟曾孙,是李琢的侄儿,不过,他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虽然口才了得,实际并不懂带兵打仗,是一个赵括般的纸上谈兵之辈。
然而,王铎一向看中门第,因李系出身将门,乃申请朝廷,任命他为行营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令他率领精兵五万,出屯潭州(长沙),阻断黄巢从南方北归的交通要道。
乾符六年,公元879年,五月。
黄巢上书朝廷,请求招安,希望出任天平节度使,唐僖宗李儇(李俨)令大臣讨论。
两位新任宰相豆卢瑑、崔沆一致觉得,天平节度使驻地郓州,离东都洛阳太近。像之前有两次,只要草贼在郓州附近闹出点动静,官军就会顾此失彼。出于东都安全的缘故,天平节度使绝对不能落入黄巢手里。以前,历次招安,都只是让他们担任神策军将军什么的。
另外,黄巢和部下头目,都是郓州一带人居多,让黄巢在他的故乡当节度使,那不是放虎归山,蛟龙入海,如鱼得水,容易坐大,养成心腹大患。
而且,他的同乡人人都像他学习,都起来造反,这还了得?
再说了,黄巢去年曾经向天平节度使张裼假投降,怎么知道这一次究竟是真是假?若是诈降怎么办?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天平节度使张裼,这时正好去世,天平军大将崔君裕起兵叛乱,自称留后。
淄州刺史曹全晸出兵讨伐,将他斩首,上奏朝廷。朝廷任命他为江西招讨使,令他赴洪州上任。
这曹全晸就是之前历任泰宁、昭义、河东节度使,禁军大将军曹翔的亲爹。十一年前,曹翔就已经担任泰宁节度使,参与平定庞勋叛乱了。现在,曹翔去世后,他的父亲也做到了招讨使,参与平定黄巢叛乱。
唐僖宗李儇(李俨)认为黄巢贪得无厌,竟敢索要天平节度使这样的正二品大官,极为担忧。
草军官兵上下,听说朝廷拒绝招安,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摩拳擦掌,士气大振。
黄巢大军在福州勉强呆了半个月,因难以筹集粮草,黄巢与尚让商量,决定离开福州,另图发展。
黄巢听说广州是对外贸易的港口,商贸繁华,宝物甚多,足可养兵,于是又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授他为岭南节度使或安南大都护。
唐僖宗李儇(李俨)命大臣会议,再次讨论招安。
郑畋、卢携二人已经被免去宰相职务,但是因首相王铎出镇江陵,唐僖宗李儇(李俨)命他二人暂且回到中书省当差。
郑畋出班,表示赞同招安。
卢携有个原则,只要郑畋或者杨复光兄弟赞同的,他必须反对。何况,他不久前刚刚保荐高骈出马剿匪,正指望高骈剿灭黄巢,自己好官复原职,再次出任宰相。
现在,他又多了个敌人,那就是王铎!王铎既然要出面平叛,卢携就巴不得他出丑!
还有,卢携为人贪财,收受了不少地方官、将领的贿赂,必须继续打下去,那些行贿者才能继续孝敬自己!
因此,卢携对招安是极力反对。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道:“郑大人,老夫记得,三年前,你可是极力反对招安王仙芝的!怎么,今天却要招安黄巢?”
郑畋道:“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王仙芝实力还没有那么强大!现在,黄巢的能力远非王仙芝可比。况且,岭南地处偏远,如果把这些草贼羁縻在岭南蛮荒之地,不来祸乱中原、江南,不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吗?”
卢携道:“高骈将略无双,部下镇海军甲兵甚锐。今诸道之师云集江南,黄巢这一小撮匪徒,不值一扫。招安,是向匪徒示怯,而令诸军解体!”
郑畋反驳道:“巢贼之乱,本因饥荒。市井百姓贪图小利,积极参与,乃至成为心腹大患。江、淮以南,粮食减产近半。国家久不用兵,士兵忘战;所在藩镇,闭门自守,尚不能自保。不如宽大为怀,赦免他们,包容他们,皇恩浩荡,他们必定感恩戴德。这些草贼本来就是因灾荒暂时合到一起,一遇丰年,谁还愿意背井离乡?其众一离,则巢贼就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若此时不施计谋,全恃兵力,恐天下之忧未艾也。”
群臣大多赞同郑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