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2/2页)
“没得事,就住这儿间。”刘裁缝也说,“外前我也看过了,侧边,后边几方都是悬崖,西边那个林林,少说也有两三里路。山上视线很好,若有动静,望起脑壳就挂到1了。”
“对哇,那就进去吧。反正就住鸡瓦些2。”江泥水匠给大家打起气说,“再说那样点子,我们也是一两百人,逊儿黄3点的棒客,看到都吓得打啧啧。你默到他们又不害怕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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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挂到:看到。2鸡瓦些:今晚上。3逊儿黄:能力弱。
b:普通
寒冬腊月,露宿山野,心都冷透了。
天还没亮,乡亲们都站了起来。大家看了一下,十多个身体虚弱的伤员和老人,早叫夜里的白头霜冻成了僵尸。占一半多的人,鼻子不通,说话齆声齆气,脑袋瓜子一扯一扯的痛。就连那些难得着凉一次的年轻小伙子,走路也是飘的。不过,乡亲们没有别的选择,还得按照原定计划,抬着曹兴发继续赶路。
中午过点,大家来到了高家祠堂。
良补锅匠和竹哑巴放下担架,擦了擦汗水。云三嫂拿出竹筒,倒了一碗水递给杨郎中。杨郎中道:“二爸,喝口水吧。”
曹兴发听见喊他,轻轻偏过头来。杨郎中喂过曹兴发水后,又蹲下身子,捞开他的衣服,在几处伤口侧边,捏了捏。
“啊哟喂啊哟喂……”曹兴发接连呻吟几声,杨郎中问:“痛?”
曹兴发咬紧牙关翻了一下身子,豆子大个的汗珠子,顿时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二爸。”良补锅匠说,“我们走拢高家祠堂了……”
“咹……高家祠堂……那就到了……前面就是……就是鼻梁岗……”曹兴发说,“左边……尽靠在左边的那一户……就是我们……我们总舅子的家……”
良补锅匠顺着曹兴发叙述的方向,看了过去。对面半山腰上,果然有个村子,足有好几户人家。房前屋后,都有树林。左边那家,房门开着。门前牲口嚼食,旁边又有几人,好像正在屠宰什么。良补锅匠喜出望外,立即招呼乡亲们,向村子里面走去。
这里小桥流水,高山合围,松林满坡。虽说此时正值寒冬季节,而且山上积雪未化,但依然美丽壮观。
张端公、曹兴发都看得起的地方,果然是个好去处呀。
“乖,到了村子里面,不要乱跑嚯。”云三嫂在马马儿肩上拍了拍,“先把招呼给你打在前面,走这走那,记住给我打个招呼。好不好?”
“我知道,云嬢嬢。”马马儿说,“这次不乱跑了,以免让你操心。”
乡亲们走进村子,村子里面非常冷清。不知何故,刚才立在门前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见了。树上拴着的牲畜,也突然没有了。
良补锅匠、竹哑巴、陈秀才把担架放来斜着,云三嫂和侧边几个主动退了几步,给曹兴发让了一个行道。曹兴发睁起眼睛看了看,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左边,第一个大门……”
良补锅匠和陈秀才走上前去,接连敲了几下房门,院子里面没有反应,却在旁边那家门上,凶巴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小伙子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哦?”矮个小伙子黑起脸色说道,“打架嗦?”
陈秀才赶紧笑脸相迎,说:“请问,罗青山家里有人么?”
“这里没有罗青山。”高个小伙子也把卖牛肉的脸丧起,说,“你们搞错了。”
“怎么了?不认识我啦?”不久以前,曹兴发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不仅村子里的人他全都认识,连路上的蚂蚁都很熟悉了。可今天这两个小伙子,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曹兴发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说,“我是曹兴发……罗青山……是我舅子的舅子呀……”
曹兴发声音微弱,良补锅匠便指着曹兴发,对两个小伙子解释说道:“他叫曹兴发,罗青山是他舅子的舅子。”
“舅子的舅子?”高个小伙子假装听不懂,“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他说罗青山,”良补锅匠以为对方真的听不懂,“是他亲戚。”
“给你们说了嘛,”矮个小伙一点不耐烦,很不友好地说道,“这里没有罗青山。”
“怎么没有咹……这是鼻梁岗嘛……”曹兴发焦急起来,“他们院子里面……还有一条青石凳子……是不是吧……”
“乱求说,”高个小伙子说,“这家人姓王,不姓罗。”
“这……”
“要山那边才有姓罗的,”矮个小伙子说,“把那边去找他吧。”
“怎么……”
“不信就算求!”高个小伙子说着,睖起眼睛把大家盯了盯,便与矮个小伙子一起退回屋里,嘭声把门关了。
“要不……”曹兴发想了想,说,“再敲一下……”
陈秀才转过身子,又在门上使劲敲了几下。
“谁呀?”
屋子里终于有人说话,陈秀才高兴起来:“罗青山在么?”
“你们找罗青山呀?”一个身体虚弱的中年妇女,把门隙开说道,“他搬起走了。”
“什么?”良补锅匠吃了一惊,“搬起走了?”
“早就搬走了。”
陈秀才问:“那他搬到哪里去了呢?”
“黑岩山。”
良补锅匠问:“离这里多远?”
“你看吧,”那中年妇女走出门来,把手一指,说,“对面山上有个庙子,叫八层寺,从庙子旁边,对直走过去,就知道了。”
“啊呀,曹二爸。”孙大贵失望地说,“你那个舅子的舅子搬走了。”
“这……”曹兴发心里道,今年九月间,舅子生病我们才走的,怎么就说舅子的舅子搬走了呢?舅子的舅子家里,确有几座山,但房屋就这么一个,他能搬到哪里去呢?“这……”
曹兴发听对方说舅子的舅子搬走了,虽然心里怀疑,但又没有别的办法。陈纸匠回头看了看罗青山的家,埋下头来,没有多言。良补锅匠说:
“既然这里找不到罗青山,那就直接去曹王坝,免得多走许多路。”
“对呀。”杨郎中待曹兴发缓了一口气后,与他商量说道,“曹二爸,要不我们直接到曹王坝去,如何?”
“问题是……曹王坝在哪里……除了张端公……就只有我那个……那个舅子的舅子才知道……”曹兴发说,“还是要找到……找到他……让他来……带大家过去……”
“听到没有吧,王铁匠?”立在后面的李茂盛,本来就在找曹兴发的茬,这会儿他公开冒杂音说,“这一次,又叫他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李大爷,”王铁匠把头一偏,“少说几句行么?”
乡亲们直接去不了曹王坝,只好按照刚才老乡所指路线,向西边山上的八层寺走去。八层寺看起来不远,可走了很久也没有走拢。曹兴发躺在担架上,见良补锅匠他们累得满头大汗,眼泪不禁浸了出来。他再也没有想到,自己满怀豪情,却让大家没有一个着落。
临近黄昏时分,乡亲们终于走到了八层寺前面。
八层寺山上遭遇过火烧,树木早烧光了,不过,寺庙基本还算完好。
陈秀才担心,搞不好又像昨天晚上一样,露宿荒野,说:“天色已晚,我们进庙借宿一夜,天明再找罗青山。对么?”
“可以。”良补锅匠说,“先住下来,收拾好了,再去几个人,到前面找罗青山。”
“这个地方好到好,”邱茶壶立即附和说道,“但要小心棒客。”
“棒客?”陈秀才偏起头来,把邱茶壶看了看,“别吓我嚯。”
“唓,吓你?”邱茶壶当过棒客,他对棒客尤其敏感。“你看这孤溜溜的庙子,一条独路,如果半夜三更,把口子一拦,敢说,一个都跑不脱。”
邱茶壶话一出口,旁边几个乡亲仔细一想:是呀,在这山里面,虽然没有军兵,却不敢说没有棒客。为了把八层寺的情况搞清楚,良补锅匠、黄篾匠、吴根根、王铁匠等人,立即进了庙子去。
庙子破旧,遍地腐叶。大殿小殿,乱七八糟。尊尊佛像,桌椅板凳,蒲坦座垫,一层厚厚灰尘。里里外外,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真的,这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破庙,早就没人来过了。”良补锅匠从庙子里面出来,对大家说道,“里面很安全。”
“今晚就住这里吧。”刘裁缝也说,“外边我也看过了,几方都是悬崖,西边那个树林,少说也有两三里路。若有动静,抬起头来就看见了。”
“那就进去吧。反正就住今天一个晚上。”江泥水匠说,“少说我们也是一两百人,能力弱点的棒客,看见都会吓一跳。你以为他们不怕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