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烛楼诗案 (第2/2页)
“烛楼那晚,其实很是寻常,因为第二日就要放榜,所以有部分进京赶考的举子相约聚在一起,准备以酒壮胆,熬个通宵等待十年寒窗的结果。”
明衍一边给在座各位添茶,一边说道。
“可就是这寻常的一夜,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李赫方捧起面前的热茶说道。
明衍放下木勺,点了点头。
“明衍,那晚在烛楼,你见到太子了吗?”韦秋珍按耐不住,急问道。
明衍抬眸看向她,诚实道,“见到了。”
“果然,你果然见到了!”韦秋珍红着眼睛说道。
明衍有些疑惑,“果然?”
“你被抓进大狱,并不是偶然。”李长弈说道。
“什么?”
相对于裴棠和茯神鸢的愕然,明衍冷静多了。
李长弈用那双生来就明厉的眸子看向明衍,“其他举子被抓,其实都是凑数,只有你,是有人授意大理寺抓捕的。”
“为何?”明衍问道。
“因为你不一般啊,”李赫方支起一条腿说道,“明衍,那晚慕阳其实就是因你才特意去的烛楼。”
明衍微微皱起眉。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裴棠一脸的不解的问李赫方道。
“阿棠,”李长弈回答,“明衍本应是我大纪贞庆十一年参加殿试的举子之一,更是最有望被点为状元的人选。”
“什么...”裴棠心弦一震,转眸看向明衍。
“后来我师兄去看过公榜,并没有我的名字。”
“那是被人有意抹去的。”
“哦?”明衍神情依旧淡然。
“我找大监打听过,放榜前在御书房,父亲读到一位举子的文章,激动得拍案叫绝,便随手拿给慕阳去读,慕阳读过也赞不绝口。”李赫方笑笑,“我们都知道慕阳有多爱才好士,在确定了殿试名单后,他就决定微服私行,去烛楼会一会那位名叫许知渊的考生。”
李赫方的目光看向明衍时,明衍抿唇一笑,“哦,明白了。”
“就...就明白了?”茯神鸢坐直身问道,“明衍哥,你明白什么了?”
裴棠皱紧眉头,还在一旁苦思,就听韦秋珍说道,“要是能得了让圣上拍案称赞的准状元的供词...”
她说着抿唇苦笑,“太子的罪就能被牢牢钉死了。”
“可我并未让他们如愿,为何太子还是...”明衍皱了皱眉头,“后来我听闻太子因病不治过世,这恐怕也是托词吧?”
韦秋珍闻言,猛地将双手垂在案上,头上的珠花也在不停乱颤。
“他是被他们逼死的!被他们逼着自杀的!”
听到这里,明衍那平静如水的心湖终于才泛起了涟漪。
“他是...自杀的?”
李赫方点头,“因为这莫须有的烛楼诗案,朝中官员有一百二十三人被御史台纠察弹劾,御史台狱关满了正直忠义的循吏,其中一位便是门下省侍中,裴元大人...”
他说着,转眸看向正低垂着头的裴棠。
李长弈沉沉呼了口气,将手搭到裴棠的肩上紧紧握了一把,“听闻裴侍中的死讯,慕阳极度愧疚,无奈被禁足春坊,无能为力...”
“自杀,或许是他那时能想到解局的唯一方法。”李赫方手中捏着个早就空了的杯子说道,“为了不再出现侍中大人的悲剧,为了让维护他的众臣都能走出御史台,好好活下去...”
“那时候他有多绝望啊...”韦秋珍泪如雨下,“他明明那么怕疼,却还是生生将自己的喉咙割开...”
“别说了...”李赫方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发抖,“他死不瞑目的惨状...是我们所有人的梦魇...”
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李长弈鼻尖像是又闻到了那日殿中浓浓的血腥味,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明衍见他们如此悲凄,叹声说道,“那样的人,或许并不想在最后给你们留下的只是鲜血淋淋的梦魇...”
“你们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言语过于苍白...”他说着垂眸想了片刻,“你们...想再见到他吗?”
桌边几人闻言,蓦地抬眸,齐齐看向明衍。
“哦,我没有惊梦那样的能力,”明衍说道,“但是...我能让你们进入我的回忆,或许你们会想看一看那晚烛楼上的...”
“想!想!”韦秋珍立刻激动的打断明衍。
“真的可以吗?!”李赫方也睁大眼睛问道。
李长弈只是沉默的看着明衍,但从他的眸光就知道,他也同样渴盼。
明衍微微一笑,朝众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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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阑轩窗的烛楼此刻灯火辉煌。
五湖四海的举子们正三五成桌,把酒言欢,借酒言志。
“明日放榜,你我就将各奔东西...”有举子捧杯说道,“此后各自飘零,各自悲哀...”
“欸!你为何不觉得我们能一齐入朝为仕,共揽狂澜呢!”
“他喝醉了!你理他作甚!”
“是了,不理他!君子之朋,以文相会,无论明日如何,我们都要常聚烛楼!”
众举子闻言,皆高声赞同,碰杯为盟。
二楼上,许知渊见一书生打扮青年正倚窗看雨,便走过去问道,“你也是考生吗?怎么一直待在这,不下去和大家喝酒?”
以锦缎束发的青年转过身看向他,“哦,我酒量不好。”
“我们有自己酿的米酒,甘甜不醉人,想不想尝尝?”
“真的不醉人?”青年笑问。
“真的。”许知渊回道,“我酒量也不好,但一次喝十碗也不成问题。”
“哦?”青年眉梢一挑,“那一定要试试了。”
当许知渊将两碗米酒端到青年面前时,青年好奇的嗅了嗅。
“嗯,很香甜...”
“尝尝。”许知渊笑道。
青年端起碗,小啜了一口,“唔!好喝!”
许知渊得意的笑笑,“是吧,我没骗你。”
“请坐。”青年热情的说道。
许知渊看了一眼楼下,见没事才坐了下来,“陪你喝一碗我就得下去了。”
“好。”青年点头,然后又喝一口米酒,“这酒真不错...爽口不醉人...”
“不瞒您说,这米酒是我妹妹酿的。”许知渊端起酒也喝了一口。
“是吗?”
“因为我总说不能喝酒就失了微醺的趣味...我妹妹为了弥补我的遗憾,研究了很久呢...”
“你们兄妹感情很深?”
“嗯,自小相依为命呢。”
青年点点头,“明日放榜,有把握吗?”
“有!”许知渊诚实的点头。
“嚯?这么自信?”青年笑道。
“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靠运气活着的...”
青年闻言,沉默了半晌。
“到时你若入朝为官,让你妹妹到光禄寺的酒坊怎样?”
青年看着碗中的酝酿,忽然这么说道。
“啊?”
“我认识那里的首席酒匠。”
“那不就是走后门...”许知渊摇摇头。
“这那算走后门?明明是光禄寺的酒匠得了个好徒弟。”
许知渊听青年如此赞许妹妹,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一扬。
“好咧!”
“唔?”
“有纸笔吗?”
青年问道。
“有!”许知渊赶紧放下酒碗,给青年铺纸研墨。
青年将长袖一敛,意趣盎然的挥毫落纸。
“烛楼夜雨...”
许知渊歪着头念道。
青年撇嘴一笑,精神满腹,边颂边写道:
“潇潇细雨浸罗衫,
夜倚烛楼闻晚香。
淡如尘露翩然影...”
写到这里他手下一顿,看了一眼手边的米酒,抿嘴一笑。
“芙蓉也妒上林芳。”
许知渊知晓其意,也笑了笑。
“月羽风花比比是,
却怜落草断春伤。
带到琅琊响空山,
残花也胜百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