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2/2页)
听到这个称呼,苏格兰怔了一下,心里涌出了又酸又涩的无奈:“天礼他……在朗姆那边把我保了下来,我是知道的,他没有站在组织那一边。”
波本的声音有些冷硬:“他也没有站在公安这一边。”
“我没有要为他的行为辩解的意思,但他不是热衷于利益或者权利的性格。”苏格兰说,“我们只是都不了解他,把各自对他的印象当作了这个人的全部。他也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问。”
“他不会说的,早乙女不想说的事情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来。那个自我的家伙不一直是这样的吗,自顾自的在车里撞上刀口,又安排好他以为正确的事情,真正的朋友不会那样做,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可天礼不能算是敌人。”苏格兰只能说,“他只是选择了能活下去的一种危险的立场,他才是处境最危险的那个。”
两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暴雨将可视程度降到最低,对面大楼天台亮起的光一下子吸引了苏格兰的注意,他敏锐地调试着视野,直到能基本掌握对面的情况。
两个穿着雨衣的人影,他们之间约有两米远,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
将狙击镜拉近,苏格兰的呼吸停滞了。
在雨衣下的两副面容他都认识,是莱伊和早乙女天礼。
天礼的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莱伊沉默以对,然后抬起了手。
“zer——!”苏格兰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飞快收拾手边的东西,步履仓皇往外狂奔,声音尖锐得不像样。
苏格兰报快速出了对面天台的地点,该死的信号在此刻出了问题,连着说了几次都不能肯定有没有传递到对方耳边。
耳麦被一把拽下,掉进满是水渍的地面,被冲刺的步伐踩踏了个粉碎。
早乙女天礼背叛了公安,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杀了自己的接头人,瞒着组织干了很多事,他不是广义上的好人,他是狭义中的恶鬼。
苏格兰甚至不能肯定他们现在是处于关系完全撕裂的关系,还是维系着虚弱联系的朋友。
但是,但是——
四周的雨水铺天盖地砸在苏格兰脸上,他的雨衣早就被吹开,浑身都湿透了,迎面而来的冷风比瀑布还要重。在大楼的安全通道,他和缓步向下走的莱伊擦肩而过。
谁也没有叫住谁,两个人像完全陌生一样,目不斜视面对着自己的方向。
终于赶到天台,苏格兰撞在门上一个踉跄,他喘着气,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你不该来的。”
灰白头发的青年靠坐在水泥台边,一大滩被雨水稀释的红正从他的位置不断往外蔓延。冷淡的表情和冷淡的语调,空洞的带着雾的绿色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苏格兰跑过去,扔开背包半跪在地上,他紧紧握住早乙女天礼的手,指尖摸到的几乎全是刺手的骨头,又冷又硬。
“发生……什么了……”苏格兰颤抖着。
“我答应琴酒会杀了叛徒,现在叛徒要死了。”
他回握住苏格兰,阻止了对方想要找到伤口按压止血的念头,有些疲惫地垂着头。
“叛徒不能属于公安,不然朗姆会怀疑我递交的那份名单的准确性,但也不能完全和公安没联系。瞧,那不就是我吗?”
“可上次是我——”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景光。”
时隔几年听到熟悉的称呼,苏格兰颤抖得更厉害了。
“听着,景光,这些话我告诉过零。那些人是可以利用的,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也能做到。他们一部分被我当作诱饵被组织解决了,但也剩下了很多,灰色情报网依旧完整。”
“你是为了……我们吗?”
“是为了我自己。”天礼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一直都是很自私的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自己。”
“在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景光,温柔不是懦弱,坚强是温柔的茧……真是令人羡慕的品质啊。”
“请不要再说了,住口,天礼,我带你去找医生……”
“那是不允许的,我给自己留时间的原因可不是为了这个。”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令人胆战心惊。
“……原本我想让零动手,可那样做不行,琴酒不会放过他。我也没有让莱伊直接下死手,他帮了我的忙我还这样报复也太说不过去了。叛徒早乙女天礼死于失血过多,这样就足够了。”
“闭嘴!天礼!即使你想自己背上所有的责任,那也不用做到这份上!你可以逃走,走得远远的,为什么一定要寻死——!”
天礼用仿佛呢喃的声音说着。
“小时候我选择活着,因为有人想要我活着。”
“现在我想要寻死,因为一切美好的现状都让我恐惧。我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比我能承受的还要多……我……很累啊。”
——活着比死要难多了。
这时,苏格兰——诸伏景光意识到了。
他们从来没有靠近过这个朋友,因为彼此不是由秘密相连,所以礼貌地站在外面,不去触碰对方锁上的柜子,直到里面的东西越装越多,多得直接将人撑得破破烂烂。
每个人都在心安理得地相互斥责。
天台的门再一次被撞开,降谷零冲了过来,却在几米外骤然停住,没有靠近一步。
诸伏景光把脸贴在天礼的手里,被冷雨淋湿的面容还是比掌心的温度要高,从脸颊滑落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早乙女天礼已经快睁不开眼了。
“看着我,看着我,别睡,别睡……”
“记得吗,你说你想回警校,我陪你回去。我坐在驾驶座,你在副驾,把zer一个人远远甩在后面。睁开眼睛……拜托了,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天礼。”
早乙女天礼:“嗯。”
“我们去那棵樱花树下偷偷喝酒,早夏的时候,我们约上其他人一起去海边去看花火,你不是说那天的烟花很漂亮吗?这次没有什么执勤的任务,我们六个人坐在一起,把手机全部关机。”
早乙女天礼:“嗯。”
“没有人能决定你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谁管那些该死的东西。天礼,能听见吗?你什么也不要做了,不做卧底,不做公安,不做组织成员。你只是天礼,我的朋友,早乙女天礼。”
“……我们还是朋友吗?”
诸伏景光骤然望向降谷零,却只看见自己好友如雕塑一般凝固的面容。
他回过头,声音完全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是……”
“那可太好了……”青年的双眼已经完全没有了神彩,空洞如两颗透明玻璃珠。
他望着夜空中的某处,像是看着樱花,又像是在看虚空中无声绽放的烟火。
雨夜沉默地拒绝了一切期许。
在死亡临近前,早乙女天礼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没关系,景光,没关系。我从来没有被束缚,我是如此自由。”
他说,“预言师说的没错,只要……只要你们能安全的活着……只要我的私心能被满足……我就是永远自由的。”
血沫堵住了喉咙,诸伏景光听不清青年嗓子里的后半句话,不得不伏下身,凑到早乙女天礼嘴边。
这次他听清了,伴着鲜血和遗憾的那句话。
“对不起啊……其实我……从来没看过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