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西蒙 (第2/2页)

张鲁一没理他，拿起身边的名片丢过去，又自顾自又躺下。

李春捡起来瞅了瞅叫道：“嚯，这装逼玩意儿，还有洋文。”

张鲁一躺着，发现李春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刚想抬头看看，就听李春在那儿自言自语：“难怪这么拽，果然是个财主。”

李春正用手机搜索软件查询艾瑞德集团的信息，艾瑞德集团成立于1982年，现在是美国小有名气的文化集团公司，旗下有多个博物馆和艺术中心。埃德瑞集团的主业是致力于太平洋西岸文化圈研究，估计馆藏的文物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亚洲地区。看到太平洋西岸的文字，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美国佬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历史，只能去折腾研究其他国家文明历史，而且老美的哲学时常蛮横不讲理，反正抢到手里就是我的。所以这种高大上的言辞下暗藏着的东西，懂的人自然懂。这些馆藏文物从哪里来或者怎么得来才是重点，说穿了，也就是披着文化研究外皮搞文物走私罢了。想到这儿，李春忽然来了兴趣：“这个美国佬看着就是个棒槌。哥，有时间介绍一下，帮衬下兄弟的生意。”

“得了吧，我可是搞考古的，可有规矩，别叫我陪你埋雷。说不定人家是老鹰，把你给啄了。”

“我李春再不济也是张卫东老爷子的真传弟子。是鹰是羊，都是老中医，一搭脉就立马明白。”李春说得不假，这些年在古玩圈里李春也算小有名气，尤其他们这种圈里的生意人早就练就了识人的本事，眼睛贼毒。

俗话说古玩行十有九假，现如今有钱人多了，都爱附庸风雅搂几件古玩藏着，导致市场上时常出现邪价儿。于是古玩圈流行用新仿的东西到处杀猪，只是那帮被宰得血肉横飞的人，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吃了仙丹。张鲁一深恶痛绝这种尔虞我诈的行为，就算父亲张卫东虽然在古玩界是个传奇，他也不想跟古玩界有任何瓜葛。而且张鲁一吃的是公家饭，为了避嫌，也最好要远离所谓的古玩圈。

西蒙的出现让张鲁一心情有些不爽，不过很快张鲁一就释然了。什么狗屁探险，或许就是西蒙那老头故弄玄虚罢了。这鬼王点兵不过就是当地人的一个鬼怪传说。自古人类对自然现象无法解释的时候，都会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加以解释。讲不定那次探险就是进入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溶洞而已。至于在罗布泊的事情，或许也是一种以讹传讹罢了。毕竟光靠几张不值一文而且极易伪造的破纸并不能证明事情的真实性。

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张鲁一心情放松，自嘲地笑了起来。李春在一边盯着张鲁一一个人在那儿一会儿神情严肃一会儿傻笑，神情就像在看一个傻瓜：“神经了。”李春不由地骂道。

第二天一早，张鲁一带着李春爬了回倚霍山。回来的时候那辆破吉普半路抛锚，剩下的路两人只能走着回来，到了县里已经是傍晚。李春趁机责怪张鲁一没帮他安排好，让他受了累，又生生蹭了一顿火锅才作罢，美滋滋地回了民宿睡觉。

吃完饭，张鲁一先电话请农场的兄弟帮忙用拖拉机把破车给拖回来，随后想着先去朗英那儿说一声，让他隔天帮忙拖回来的车修一下。到了车行，只有朗英的儿子在看铺子。说是朗英一早就去林子里打猎还没回来，估计这两天就回寨子里住了。张鲁一也没办法，只能等着朗英回来再说了。

转身走向文管所，在文管所昏暗的路灯照射下，张鲁一似乎看到一个人蜷缩着堵住了文管所的大门。

走近了才发现的确是个人，他还认识。这些年，张鲁一曾经在县城里不经意遇到过他几次，本地人都叫他季疯子。一般而言疯子还是属于智力正常，只是思维偏执，所以时常做一些疯狂的事。而这“疯子”似乎原本就是智力低下，看上去更像个傻子。听农场的人说这疯子原本也是个农场的知青，好像叫季国庆。好好的人不知道怎么着就莫名其妙地疯了，这以后居无定所，成天胡言乱语的，幸好勐腊的人心地善良，靠着本地人的接济，这疯子竟然活到现在。

季疯子蜷着身子，睡得正香。因为脸上满是污垢几乎看不清面容，花白且油腻的头发成绺地黏在头皮上。身上穿的应该是旧式的草绿色军装，现在几乎看不到本色，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季疯子堵着门，让张鲁一没法开门进屋。如果放在白天，张鲁一也就随便找家茶铺喝完茶，等季疯子自己睡醒走了就好。但现在已经入夜，勐腊的夜生活并不算丰富，倒是有几家酒吧和舞厅还在营业，但张鲁一嫌吵，并不愿去。只能硬着头皮，蹲下轻轻推了推季疯子。

疯子迷迷糊糊地醒来，眯眼瞧了张鲁一一眼，忽然轻声地呢喃着：“张卫东，卫东哥。”

他竟然认识自家老爷子？张鲁一刚问出口，这疯子又自顾自睡去了。张鲁一忽然想到到疯子原先也是建设兵团的知青，与父亲张卫东本身就有交集，就算认识也不奇怪。他也意识到，季疯子是把他认作张卫东了。说起来，他长这么大，也没觉得自己跟老爷子有多少相像的地方，或许在疯子眼里的世界不一样吧。

张鲁一看着睡着的疯子，一时也没办法，的确也犯不上跟这疯子较什么劲。可这大半夜的，他还能去哪儿呢。转脸看到县医院传达室亮着灯，这时候门卫老李估计还没睡，既然自己家进不去，就先去他那儿猫一会儿。

到了县医院门口，看见老丁正在有滋有味地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张鲁一把被疯子堵门的事情跟他说了，老丁喊了声“张老师”热情地让他进了门岗。勐腊是个小地方，在当地老师是个十分受尊敬的职业，所以一些被当地人认为值得尊敬的人，也会被冠以老师的称呼。

张鲁一的文管所和老丁的传达室就隔了一堵墙，晚上出入都会打个照面说上几句客套话，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老丁不是本地人，是重庆知青，在兵团时娶了个当地媳妇，所以知青大返城的时候也就没回去。兵团转制时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转为勐腊林场的职工，后来因为在山上伐木伤了腿，于是换岗在场子里看门。退休后闲着没事干，找了个县医院做个编制外夜班保安的活，虽然钱不多，也算能贴补些家用。

喝着酒，就跟老丁聊起季疯子的事。老丁说在兵团的时候，他和季国庆都是一连三排的兵，所以认识得很早。说到这儿，张鲁一忽然插了一句：“就是张卫东那个排？”

老丁有些诧异：“你认识张卫东？”张鲁一觉着自己问得有些突兀，毕竟这儿没人知道自己跟张卫东之间得关系，如果继续聊下去，他还得费事解释，于是含糊地回应“听说过而已”。

老丁也没做过多纠结，喝了一口酒，也就把话题转回到季疯子身上。说着话，张鲁一想到前面看见季疯子蜷缩在门前的摸样，随口说了一句：“季国庆忽然疯掉倒是有些可怜。”

老丁的态度让张鲁一有些意外：“这瓜娃子可怜个屁，他自己不去找死，也不至于到这副田地。”

“这话怎么说？”

“张老师，不知道你听说过兵团的时候革委会曾经组织人去查鬼王点兵的事情？”

张鲁一当然听说过，只不过在西蒙出现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这事跟自己会有什么关系。今天再聊起，他的心境竟然有些不同，虽然他依旧对西蒙没有信任，但也无法说服自己真的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沉吟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摇了摇头，他想听老丁再说一遍，以便确认更多的细节。

老丁看着张鲁一摇头，他倒闭了嘴。这事情在兵团时期上面是下了封口令的，但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整个勐腊街头巷尾就有各种传闻，却也因为兵团内部没有人给予证实，所以这件事也就停留在传闻阶段，又逐渐从事故变成了故事。老丁是个老实人，上头既然没说解除封口令，如果在以往遇到有人聊起这事，都会自然地选择回避。今儿或许聊了有点上头又喝了酒，寻思了一会儿，想着事情过去这么久，再加上看着张鲁一也不是个坏人，就算说了也无妨，便放下戒备跟张鲁一说了个大概。

老丁的说法和张鲁一在那篇通讯里见到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只是偶尔有几个人的名字他有些模糊。张鲁一见过西蒙给他的名单，所以忍不住提醒补充。每一次提醒，老丁都显示恍然大悟似地回以“对头，对头，就是他”来结束，却始终没去细想，张鲁一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名字的。

老丁滔滔不绝，接着又说回到季国庆：“原本季国庆不在名单上，这瓜娃儿不要命地写血书向毛主席保证要跟着去。临出发还是叫革委会主任汪胖子给涮下来了。最后你猜怎么着，瓜娃子竟然自己偷偷跟着敢死队进了林子。”

张鲁一眉头紧锁，打断了老丁的话，他必须再听一遍确认：“老丁，你是说季国庆也去了鬼王点兵？”这信息有些意外，包括西蒙或许都不知道探索鬼王点兵的人并不止他所知道的七个人。

老丁并没有发现张鲁一神情的变化，接着说道：“可不是嘛，敢死队出发后就杳无音讯，兵团组织人去搜救，结果只在林子里发现季国庆一个人。不过那时候已经疯掉了，你说这不是自找的么。”

张鲁一捋了捋思路，季国庆也是兵团知青，对深山老林的环境应当十分熟悉，一般的危险不足以让他受到如此大的刺激。或许季国庆正是看到了敢死队遭遇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否则这一切都无法解释。

老丁还在继续说：“敢死队失踪五个，傻了两个，这可是惊动上面的大事。林场革委会打了闷包，不让人乱说，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了。这个季国庆因为是私自行动，责任只能自己担着。这瓜娃虽说也是知青，却个孤儿，老家早就没人了，这些年都是靠着老同事和乡亲们可怜他，你一口我一口地接济，倒也活到现在。”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看着时间有些晚，张鲁一从传达室的窗户探头看了看，文管所门口已经不见季疯子的影子，于是跟老丁道了别，回文管所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