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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古坟飞鸟 (第2/2页)

“嗨,高畑这个女儿向来知书达礼,平素大方,此刻怎么也会腼腆?”旁边一个圆脸如盆的妇人拉着黝黑大脸的妇女,凑近说道,“你们还没见过面吧?那谁谁谁谁的侧室,也跟你一样丈夫被干掉了,就跑来我们家,还给我们家生下了好几个儿女。想不起来了么?就是阿振她妈妈!远近有名的大美人……”

我向那位黝黑大脸的妇女施礼,裣衽拜道:“兴云院夫人。”黝黑大脸的妇女忙回礼道:“不敢当,叫一声‘大姊’就行了。”粉脸妇人抬扇各拍一下,笑眯眯道:“都是好姊妹,以后好好相处。”又指着圆脸如盆的妇人,向我引见道:“这是我们清须乡下数一数二的美女,自小迷煞了多少青年才俊。宁宁夫人,你该听说过吧?秀吉家那口子!”

我顾不上怔望,忙向这位后来被称为“高台院”的女子见礼。圆脸如盆的妇人拉着我笑觑道:“叫我祢祢就好,若能蒙你唤一声姊姊,就更妙了。我旁边这位看着就很慈祥的大姊姊是阿松,你俩也拉拉手。以后不是外人……”

祢祢比我大七岁,人们也唤她作“宁宁”,在尾州乡下一个名叫朝日村的小村庄出生。她生父是信长家的武士,生母名叫朝日,是杉原家的次女。早在幼年,宁宁和妹妹就被送到姨母“七曲殿”身边抚养,她姨父是信长家的弓箭手,所以她相当于生活在信长家。宁宁的幼年经历和利家夫人阿松有些相似,同样过早离开亲生父母的回忆也许正是日后二位夫人成为亲密好友的前奏。

十三岁那年,宁宁遇到了决定她命运的男子,二十六岁的步卒兼杂役藤吉郎,并与之结婚。藤吉郎出身微寒,宁宁与他的生活十分贫苦,以至于时常需要向隔壁的阿松借东西。

比宁宁大一岁的阿松出生于尾州海东郡,生父在信长父亲手下当主计,属于信秀家臣。她父亲在太原雪斋围攻三河安祥城的战役中阵亡。由于母亲改嫁,阿松被送到母亲的姐姐长龄院的夫家前田那边,被利家的父亲利昌收为养女,从此与利家以兄妹的身份生活在一起。利家十五岁就出仕信长,以知行五十贯为俸禄。利家元服后,十一岁的阿松嫁给他,世称“芳春院”松夫人。阿松容姿美丽,开朗喜欢交际,而且爱好读写书画,和歌和武艺都兼备。在危难关头亦能挺身而出,也不失为“女中豪杰”。

阿松和藤吉郎的妻子宁宁不仅老早就成为邻居,在信长的军营中亦是近邻,两人经常隔着“一道木槿的绿篱”聊天,关系十分亲密友好,为以后利家成为秀吉麾下“五大老”之一也奠定了人脉基础。

阿松十二岁生下长女阿幸,十五岁生下长男利长,利长后来继承了前田家。利家的父亲利昌在桶狭间战死后,本来是由利家的长兄利久继承前田家族,信长却命令利家继承前田家业,利久被迫离开尾州荒子城,利家遂为家主,阿松的地位也随之提高。阿松二十五岁时又生下三女麻阿,又称“摩阿姬”,此女以后做了秀吉的侧室。利家三女摩阿姬由于成为秀吉侧室,尊称为“加贺殿”,秀吉死后改嫁公家万里小路充房,作为正室。

阿松二十七岁又生下四女豪姬,此女成为秀吉的养女,并在以后嫁给他的养子“五大老”之一的八郎秀家。豪姬性格坚强头脑聪慧,在关原大战前后始终不屈服于家康,由此亦可窥见其母的教导与典范作用。豪姬出生的同年,信长之女永姬出生,她七岁嫁给十九岁的利长为正室,亦即以后的玉泉院。永姬生母是谁,人们一直说不清。有一说法是信长与其妾生驹家族的吉乃属于同宗的生驹氏之女所生。

此后阿松一直忙于继续给老公生养孩子。她三十岁又生下五女与免,但是这个女儿只活到十五岁就去世了。阿松三十一岁又产下二男利政。阿松三十三岁又生下七女千世,此前有一阵子她实在撑不住,就暂且让侧室给丈夫生了个六女阿菊。

利家满脑子就想着挣钱养家,打仗时也在拼命敛财,阿松总是半开玩笑的劝诫:“不如只带金银,把枪扔掉好了……”人如其名的利家非但没听进去,甲胄柜里更是多了个算盘。

阿松慈祥地拉着我笑觑道:“宁宁先前还说要张罗着帮你找个好住处呢。犬山殿这里住得怎么样?”

我早就听闻宁宁很有才干,一直在帮多次远征的秀吉处理家中事务,运用自己善于识人的长处推荐给秀吉很多人才,并且极力帮助他们排忧解难,从照顾家小、到收养小孩,什么都干。她抚养清正和正则这两个小辈成长为名将就是例子,所以后来在她荣尊“北政所”的时候,身边围绕着一批与其说是忠于秀吉、毋宁说是忠于宁宁的将领,但是基于个人感情的原因,她所重视的武将大都为家乡尾张出生。

而秀吉不同,他这方面有信长那样的用人器量,从来不拘一格。而且秀吉很会笼络人,加上有许多信长的亲族和旧部后来都纷纷来投靠他,渐成大势。秀吉就任关白之后,按照惯例,关白的正室夫人被称为北政所。天正十四年,秀吉被赐姓丰臣并就任太政大臣,被尊称为“太阁”。此时宁宁也晋升为从一位,成为实际上地位最高的女性。她的名字也和其他贵族女子一样备受尊崇。直到后来我打破了她这个“独尊”的地位,也成为“从一位”、晋身于神阶之巅,并以“元和偃武”终结了她家的“天下”。日后由奶妈阿福出面逼宫,迫前久大人之女儿所生的皇上退位,推出我们家的曾外孙女登极成为女皇。

江户时代的儒学家曾说过这样的话:“北政所的才气,导致了丰臣家的灭亡。”家康生前也表现得十分尊敬这位太阁夫人。庆长五年的关原大战,世人皆称北政所其实真正支持的是家康,人们认为秀秋的临阵倒戈,也是早就受到了北政所的启示。关原之战家康胜利后,庆长十年宁宁出家,号高台院,家康在京都东山的山麓专门造了高台寺,供宁宁静修。她在里面未必只是安心隐居,家康决意围攻淀姬之城前,曾去拜会宁宁。淀姬是秀吉亲生儿子秀赖的生母,而北政所却没有生育子嗣。淀姬的势力曾经给北政所造成了她以为的威胁,然而最后城破家灭之时,就连只有八岁的秀赖之子国松也被捕杀,茶道哲人古田重然因收藏国松被怀疑是丰臣家族内应亦遭幕府下令自尽。秀吉之墓以及在京都供奉秀吉的祭祠也被幕府破坏。家业彻底灭亡,北政所宁宁由而悔恨,从此埋怨家康“无情”。

家康的好朋友兼智囊正信曾有感触的说:“真正有才干、有见识,应该能帮着兴家,而不是有能力毁家。”尽管他们认为宁宁虽有才干,却缺乏见识和器量,尤其是真正的大见识,显得其度量与身份地位不相称。不过宁宁仍然称得上是个颇具豪侠气质的女子,早年她不只帮过丈夫秀吉走向成功,还热心帮助不少人。她一直待我很好,直到许多年后,就算她对家康的“绝情”有怨言,也仍能与我推心置腹。毕竟她能看出来,在那个家里,也就只有我还对信长、秀吉他们这些人依然念旧。

“我们家人就是念旧,”一个四方脸的妇人掰着花生壳儿,微笑说道,“多远都跑回家乡过节什么的,我家那口子也是从来不拉下。”

“这位是长秀的正室桂峰院,”粉脸妇人伸着团扇指给我瞧,引见道,“亦即深光院殿。她是我家大哥信广的女儿,我们那位当家兄长收她做养女。他还有个养女便是已故的胜龙院殿,本乃远山家族景任的女儿,嫁给胜赖为妻,生下信胜。”

我裣衽施礼,逐个拜见。其中还有谁,一时记不周全。妇人们都很热情,就像家里来了个新姊妹一样,拉着嘘寒问暖。我也帮着掰花生壳儿,问要用来做什么。阿松笑道:“吃法无非那几样,水煮或煎炒,除非你还能变出新花样。”

“花样也不是不能变,”我想了一想,问道,“刚才那些面条拿来做什么的?”

粉脸妇人说道:“午后煮面吃。那谁还带来些芝麻,用油煎芝麻和花生碎末浇撒在面条上搅拌着吃,怎么样?”

我微抿笑涡,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吃。”粉脸妇人瞧着我:问道:“你们那里吃法是什么?”我问她们:“有没有糖?”妇女们都吃吃的笑:“没糖吃,这日子还能过吗?我们从小就爱吃糖。”

“有糖就好弄了,”我便挽起衣袖,请她们将研碎的花生与芝麻一起放在糖水里搅拌,并且将面条拿去蒸过,弄干里面的水,再同糖拌花生和芝麻一起放进锅里翻炒几下,随即勺每人一碗,请她们尝味。不出所料,妇女们惊赞,“好吃!这就是你们甲州的新花样吃法吗?”

“只是我的花样吃法。”我捧碗试味,咂着嘴转望庭后廊外,心下暗惑,“那厮躲哪儿去了?”

“后面哪有谁?”粉脸妇人吃着甜面,见我往廊外张望,便笑道,“刚才我们突然涌进来,没看见屋里还有别的人影。只是后边的院墙外有些轻微异响传来,大概不知哪家的顽皮小孩儿又爬我们院墙乱摘树上东西,匆促中似乎摔了……别理他们,这里小孩儿都顽皮。我家信益从小到大也没让人省心,早晨我让信益留在家里侍候你,他溜去哪里啦?是不是又跟三斋去玩了?”

“三斋他们一早就去报恩院那边不知玩什么,”有个红鼻妇人说道,“好多小孩儿在那院。男孩儿们几乎全在那里,小姐妹们也不少,除了报恩院殿在嚷嚷以外,主公几个女儿诸如五德、阿秀、永姬、三丸儿、阿振、鹤姬她都在那边玩耍。不知冬姬回来没有?”

“刚才你们路过塘边的大院听见没?”一个扁嘴的妇女笑道,“含笑院殿、月静院殿、长荣寺殿、秋悦院她们那边一早就摆了好几桌牌局。除了那班老夫人们,我好像还听到慈德院殿的声音了,她怎么也到那边跟老太太们一起张罗?”

妇女们七嘴八舌、家长里短了一阵,有个瓜子脸模样的妇人从身后捧出牌匣,让另一个凸额阿姨帮着摆好牌局,招呼道:“牌会了、牌会了!先玩一会儿牌,过会儿我们再摆弄茶会。有时间剩余还可以弄一弄花会。”宁宁摇头道:“这一铺牌,你们就玩到昏天黑地了,哪儿还能有茶会花会?”

阿松陪粉脸妇人到牌局那边坐看,转面见我在旁奉茶伺候,就招手道:“你也过来学着玩。”粉脸妇人笑眯眯的说道:“不会几手,男人们出门征战的日子,咱们留在家里会很难熬喔!”我被拉过来打了一会儿牌,粉脸妇人在旁指点道:“你手气不坏,大胆打,输了算我的。”

“堕落啊,”有乐伸着头往门里瞅,唏嘘道。“一来我家就堕落到跟她们玩牌了。”

“咦?”妇女们眉花眼笑道,“长益,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我路过这院,听见里面充满堕落的声音,”有乐从门廊外伸头而入,探觑道,“顺便进来看看你们在搓啥牌。”

“你不是顺路吧?”妇女们眉飞色舞道,“你留下个如花似玉的妞儿丢在我们这儿,就不怕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去?”

“不担心,”有乐在门边笑觑道,“有你们在这儿开牌局,从来鸡犬不宁,就算院墙外有什么动静,也无非只是鸡飞狗跳。”

“刚才是不是你在院墙后面摔啦?”妇女们笑问,“先前我们涌进屋时,听到好像有个人在后院那边墙外摔了。”

“正如你们知道的,”有乐从后边伸头来看我的牌,说道,“我不干翻篱笆或者爬墙头的事情。子不立于危垣之下,是我的人生守则。咦?你这牌都‘糊’了……”

“‘糊’什么‘糊’,又不是打明朝的麻雀牌,”妇女们纷纷推他出去,笑骂。“你不要来搅局。”

“晕,这里美女太多。”有乐挣扎道,“真受不了你们……”

妇女们打趣道:“你去跟卖鱼那个利休玩吧,不要装作愿意在这里陪我们。”

“不是卖鱼,”有乐啧然道,“是卖你们爱吃的咸鱼。冲茶只是他业余的爱好,然而能把业余的爱好玩得这么好,值得大家仰慕,而不是取笑。”

“那你还不赶快去找他玩,记住顺便给我们捎带些咸鱼回来拌稀饭吃。”被妇女们纷往外推的时候,有乐犹自挣扎着伸手拉我,扒在门边说道,“其实咸鱼拌干饭也很可口……”

我跟他出来,问道:“你真要去京都找利休?”有乐拉我之手,跑出门廊说道:“想去。”我忙跳过来挨近他身边说道:“带我!我想跟你去。”有乐摇头叹道:“别撒着欢儿蹦过来,我想去也去不成。他们不让去!说没恒兴陪伴,不许我出外。你呢?”我小声说:“这会儿周围好像没人跟着我,咱们一起溜出去玩?”

宁宁跟在后面,见我们要往庭院外跑,蹙眉说道:“你俩不要四处乱跑了。”有乐转头问道:“秀吉去哪里了?”宁宁哼了一声,摇头说:“别问我,不知道。你俩别往园外跑,最近听说外面不太安全……”有乐拉着我奔出院门,说道:“不去远处,就只在园子里四处逛逛。祢祢,你别让清正、正则、长泰他们跟着!”

宁宁在后边说道:“我偏让清正、正则、长泰他们跟着,并且还要再加上我义弟长吉,帮着一起看住你们。”

有乐见树荫下摆放的矮茶几旁有人起身,连忙拉着我往另一边走,说道:“长吉是秀吉的连襟,宁宁这个义弟很听她话,看来要死跟着我们了。他父亲是安井那边的重继,却把他入赘给土岐氏支族浅野家族的长胜,改姓浅野。长吉跟随岳父长胜成为我那位当家哥哥的弓众。但他其实最听宁宁的。”

走了几步,他突然转头,纳闷地问道:“正则,你眼窝怎么黑了一边?”后面一个跟随的扁脸小子捂着眼窝,闷声回答:“挨打了呗!外边很不安全,昨晚我守夜,出来尿尿,在后园门那边被人打了一拳就跑……”

“他踢球的,你该见过啦?”有乐向我笑觑道,“正则的父亲也叫正信,然而姓不同,他家是以地名为姓。他爸爸在我们尾州乡下专门做桶的,他母亲是秀吉的叔母或阿姨。他家自称祖上出身平氏。有时又说是藤原氏。还有一说,声称出自清和源氏。一个箍桶匠的儿子,能够被传说出这么多出身,也真是难为那些家谱编撰者们了。真会掏祖脉,挖坟都没有这么挖的……咦,你被谁打了?”

“我拿的灯笼昏暗,看不太清。”扁脸小子闷声回答,“而且我当时很困。园外不知何处跑来一堆流浪汉聚坐在树下那边,我迷迷糊糊走进树丛,似乎尿到谁脚上,突然挨打。”

“你回想一下,”旁边一个小姓询问,“那个人有什么显着特征?若能辨认模样,回头帮你报仇……”

“想起来了。”扁脸小子回忆道,“那个人耳朵上似乎有苍蝇沾着。这个显着特征好不好认?”

有乐闻言失笑道:“然而那只苍蝇飞走,不就没特征给你认人了?”

正走之间,闻听后园那边有些喧哗。

有乐问道:“谁在外边大呼小叫?”一个小子跑过来说:“后园门口来了一堆外乡人跪着,任凭驱赶,说什么也不肯走。”

门外跪着的那帮戴草笠披麻衣之人里头,有一人说道:“我们是东海旧臣。跟随雪浮大人前来伺奉已故义元公的小姐。”

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仰着脸说道:“义元家没有小姐在这里,你们走罢!”

门外那些跪伏满地之人纷纷摇头道:“见不到我们家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走。”

“领头的是谁?”一个山羊胡须之人在门边冷哼道,“休要乱声喧嚷,叫领头的出来说话。”

“吉晴,你和正家在这儿且拦住他们问话。”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昂着头说道,“我先回园子里去。问完话打发他们走,每人给些盘缠,各回各家。东海那边的事情跟我们无甚关系,让他们找家康。”

有乐在我耳边说道:“山羊胡须家伙名叫吉晴,是秀吉手下的带刀先生。与我家属于乡亲,生于尾州丹羽郡,幼名仁王,是我家部将泰晴之子,我哥让吉晴归入秀吉麾下领一百石,由于吉晴忠实稳建的性格与才干成为秀吉重用的股肱之一。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名叫正家,以长束为姓,出身尾州,亦属我们同乡,很早就当了长秀的近臣。此人精于算术,作为内务专才,从事土地丈量、建造城池,以及理财等事务。很能干,号称‘大藏正家’。”

门前一人微抬起头,说道:“在下泰平,奉雪浮大人之命先至此守候。”

一人从门口石阶旁伸出杆棒,将他的头又按低下去,低哼道:“守候谁?”有乐在我耳畔悄言道:“伸棒那人名叫一氏,自称出身中村家族,其实他生于近江甲贺的泷家,原名孙平次。他出仕于秀吉,属于甲贺世家高手。”

“自然是守候我们家小姐,”门前那人又不甘的抬首,倔强地说道,“不然还能有谁值得守候?”

“不是还有氏真吗?”山羊胡须之人蹙眉道,“怎么不去投氏真?却聚到我们这儿喧闹?”

“氏真公子抛弃了我们,”门前那人红着眼圈说道,“我们早就不认他了。挂川之战,我们家死了多少亲人,他却自己跑掉,留下我们死守城池,宁可舍弃家业,从此不顾而去……”

“你叫泰平?”山羊胡须之人问道,“东海军师太原雪斋旗下宿将泰能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的祖父。”门前那人转觑一眼身边的麻衣少年,回答,“旁边这位是我兄弟泰明,后边那位大个儿乃我们堂兄泰定。”

“泰能的后代?”名叫信张的灰发老者闻言转觑道,“我会过你们先人,当年他跟随义元的军师、东海智将太原雪斋和尚,在‘安祥之战’我们交过手。你们有他半分本事,就不会沦落到流浪乞讨了!”

门前那个名叫泰平的年轻人大声说道:“我们不是来你这儿流浪讨饭,见不到我家小姐一面,任凭你等怎生出言羞侮,我们也不会离开。连日还将有更多东海旧人纷纷前来,挤破你家门!”

“无礼!”门口石阶旁那人伸来杆棒,按他脑袋。名叫泰平的年轻人抬手格开,这时有只苍蝇嗡一声飞来,栖落在他背后的大个子壮汉耳朵上,旁边有个黑眼圈家伙啧然道,“你这只耳朵流脓了,整晚有蚊蝇萦绕,吵到我在草丛里睡不着,眼圈更黑,就跟画了烟熏妆一样,看到没有?”

没等我看清,扁脸小子从有乐身后发一声怒叫,飞扑上前,挥拳乱打那个耳朵有蝇的大个子壮汉,却嘭一响,他又飞了回来,从有乐头上跌掼而过,撞落树丛里。

“放肆!”门口石阶旁那人伸杆棒抽向耳朵有蝇的大个子壮汉,却刚搠出就被旁边跪着的一个破笠遮额之人抬手抓住杆梢。石阶旁那人翻腕从杆棒里拔出狭长之剑,刺向破笠遮额之人。山羊胡须的家伙在门边唤了一声:“孙平次,勿要伤人性命!”

但见去刃奇疾,堪堪刺近破笠遮额之人面前,那人从笠影下抬手合掌,夹剑在掌间。石阶旁那人推刃不动,急欲收刃也拉不动分毫。变换数招之后,剑柄忽随嗡震之势,从他手中晃脱离握。

石阶旁那人满脸难以置信之色,看了看破裂流血的手心,失声惊问:“什么手段?”

山羊胡须之人伸手悄按其畔一个挺身欲出的家伙肩膀,微微摇首,默望破笠遮额之人合什夹剑的身影气势,似是想起什么,不由瞳孔收缩,面颊搐动几下,沉哼道:“无刀取。”

旁边那人闻声变色,悄问:“莫非竟是‘石舟斋’到了?”

“不像,”山羊胡须之人眉头紧锁地望着门前破笠遮额的影廓,微摇头道,“此人显然比宗严年轻许多。”

我身后有人叫唤道:“快看空中好大一只飞鸟,是不是传说中雪斋禅师留下的那匹远州之鹰?据闻它原本来自大山冢的古坟一带……”有乐失笑:“鹰哪能活这么久?”随即脸颊覆下黑影。众皆抬头惊望,只见天上有翼影飞掠,盘旋回翔之际,往每张仰望的脸上晃投一道阴影,疾划而过。未待看清,又隐入苍梢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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