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去而复返 (第2/2页)
“我觉得好像不是,”信孝闻茄说道,“安东尼携新妇去雅典,带屋大维之妹度蜜月时,由于小庞培控制了意大利沿岸海域,与屋大维一派在地中海域战场较量期间,阿格里帕与西塞罗之友阿提库斯的女儿阿提卡结婚。屋大维本人欲征服西西里,但在墨西拿海战一败再败。屋大维遂遣阿格里帕与小庞培作战。阿格里帕受任为海军统帅,他使屋大维一方的海军力量渐已算得上是独步天下,连战皆捷,不到一个月,彻底摧毁庞培海军。西西里战役是屋大维在罗马统一战争期间最大规模的胜利之一,据史书中记载,屋大维一方斩首约二十万级。逃亡的小庞培则被安东尼杀害。此后阿格里帕以自身的建筑学知识之优势当选为营造官,因其对罗马城市容的重大改善而闻名。屋大维成为奥古斯都后曾赞誉‘他得到这座砖城,留给我们一座大理石城。’屋大维与安东尼和克莉奥帕特拉的战役爆发时,阿格里帕再度被征召去执掌舰队指挥权。屋大维在亚克提乌姆海战中的胜利主要归功于阿格里帕,此役将罗马统治权和这个世界帝国交到了屋大维手中。作为特别敬意的一种象征,屋大维将其外甥女大克劳狄娅许配于他。后来他与屋大维的友谊似乎由于他的姻兄弟的嫉妒蒙上了阴影,或许是利维娅的阴谋加以唆动,屋大维的这位第二任妻子害怕阿格里帕对她丈夫的影响力。阿格里帕离开罗马,表面上接管了叙利亚总督任职,作为一种荣耀的放逐,但他起初仅仅派出了他的使者前往叙利亚。据说梅塞纳斯曾建议屋大维通过使阿格里帕成为他的女婿而更加紧密地笼络住他。屋大维遂劝诱阿格里帕与玛尔凯拉离婚而娶他女儿老朱利娅,她是已故的玛尔凯路斯的遗孀,她的美貌和才能与她不知羞耻的放荡同样出名。阿格里帕被派去扑灭西班牙人叛乱,并再次出任叙利亚总督。在任内,他的公正审慎的治理赢得了行省民众尤其是希伯来人的尊敬与好感。阿格里帕还恢复了罗马对克里米亚一带的有效控制权。他在前往多瑙河上游地区的征服途中去世,年仅五十一岁,罗马为其举行盛大葬仪以资铭记。屋大维本人服丧月余,并亲自监督他的所有孩子的教育,甚至收养了他两个儿子,但屋大维没有收养其幼子小阿格里帕,是为了使他的老友能够保有一个儿子传承家族之名。屋大维感念阿格里帕帮他击败平生劲敌安东尼与埃及艳后,为纪念亚克提乌姆会战胜利,阿格里帕在罗马建造了万神殿,其后曾遭毁坏。哈德良皇帝利用阿格里帕的设计图样建造了他自己的万神殿,留存于罗马。”
蚊样家伙在车外搭茬儿道:“阿格里帕亦以作家身份而知名,尤其是在地理学科领域。在他的监督下,恺撒梦寐以求的帝国全面勘测予以实施。他绘制的一幅圆形地图,随后被屋大维镌刻于大理石上,置于他姊妹波拉建造的柱廊中。”
“聊完了没?”赤膊壮汉不耐烦地转觑道,“唠嗑够了就赶紧回车里去,免得耽停在半路又打雷。”
“刚才那个雷很大,”慈祥老头在邻车说道,“可惜没打到绵羊掉毛。你看他那一头浓密的卷发有多像羊毛,我每次看见都想薅一薅……”
有乐摇扇在车边啧然道:“小心将来你的脑袋摆放在罗马广场上,让更多人伸手薅来薅去。”
赤膊壮汉伸头出窗,探问:“雷打到谁没有?”花白胡须家伙不知何时下车,在前边觅觑道:“刚才似乎打到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留些青痕在这里,走近却找不着。先前以为是汁液之类,想拿些回去检验,却转眼又消失无余。我寻了半天,一点儿都没拿到……”
信孝闻茄转问:“他后来去哪里了?”蚊样家伙在树下抬着袖弩惕戒之余,脸没转的回答:“小皮索吗?经历了屋大维与小庞培在墨西拿海战的惊涛骇浪,以及希腊战船策应‘艳后’出动埃及舰队远征波斯湾的风高浪急,并在逃脱亚克兴海角船沉之劫后,从此定居于埃及的亚历山大,传授托勒密时代最厉害的宇宙学,在博物院开课教书,影响了许多年后的着名数学家和天文学家赛翁,尤其是赛翁的女儿希帕蒂娅。但她不幸诞生在一个科学开始衰退、黑暗即将降临的时代,唯有以惨死为告别……”
“小皮索也算是我们这里的牛人,”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张望道,“他从小就经常发现奇怪的东西,细心过人,并且观察入微。由于用功苦读,自幼思考耗神,夜不能寐,形态过早显得衰老。其还声称曾经从迷雾里走失过,看见整个世界充满巨大的怪兽……”
“想是他又梦游,”赤膊壮汉不安道,“以为还跟恺撒一起重返非洲看见大象成群。咱们赶路要紧,以免特里布拉斯又骑象来纠缠……”
“你不是跑了吗?”有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在路边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为什么回来?”赤膊壮汉拈葡萄在手,微哼道,“因为我要让一些人不痛快。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愿得逞?”
向匡提刀转望道:“这个态度我也赞同。凭什么要给恶势力让路?”
慈祥老头在邻车甩涕道:“他从这里跑过很多次,随后又回来。我已然见惯不怪……”
“你不是跑了吗?”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在路边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赤膊壮汉含葡萄在嘴,微哂道,“因为我要让那些家伙不痛快。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如愿以偿?”
“你不是跑了吗?”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走近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赤膊壮汉拿一串葡萄抛投,恼哼道:“我不想再说了,你耳朵不行就站一边去。”口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接住葡萄,咧开嘴笑:“最大的否定,莫过于无视。”
“那我就直接无视你。”赤膊壮汉郁闷地转面,自嚼葡萄。长利凑近车窗憨问,“你跑了多少次啊?”
“很多次。”赤膊壮汉嚼着葡萄说道,“不包括小时候。当年我跑去希腊学习辩论术,在那里改变主意参加了由行省总督奥路斯指挥赴叙利亚的罗马军团骑兵。我在战事筹划方面的才干脱颖而出,随后加入了恺撒在高卢的参谋部。高卢战役中我再次体现了超众的军事才能,由于我是恺撒的一个强烈的支持者,便让我去作为护民官为其效力。不料很快我便受到庞培一伙的驱逐……”
有乐摇扇转问:“你无非在那里混日子和稀泥,他们为什么驱逐你呢?”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解释道:“当时恺撒为期十年的行政总督职务到期,恺撒想参加竞选执政官的职务,罗马元老院中庞培率领的保守派要求恺撒首先放弃他的行政总督和军队指挥官的职务。但恺撒无法满足这个要求,因为担心假如自己先放弃职务,他就成了一个平民,在他获得执政官的职务前很有可能作为平民受到迫害,而且没有兵权使他完全无法防御庞培的军队攻击。马克·安东尼建议恺撒和庞培同时放弃他们的军权。但这个建议被反对,安东尼本人成为攻击的对象,他被元老院驱逐,逃离罗马参加恺撒的军队。”
“竟然连我也容不下?”赤膊壮汉愤愤不平的说道,“还好意思说是‘共和’?要知道,我当时是被选举为市民的保护官员。驱逐我的正当程序在哪里?那帮掌权的家伙完全撕破脸面,起码的道理都不讲了。于是我理解为什么恺撒不肯先放弃军职再以平民身份参加所谓选举,便如我当初两位惨遭杀害的父辈那样,身为文士,无论有多能言善辩,没有兵权就只得任人宰割……”
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擦剑,头没转的说道:“安东尼从罗马出奔之际,恺撒已经将麾下的军队开驻到他的行政总督领地的最南端:卢比孔河畔。那时他知道已经无法与庞培达成一个和平解决的方案了,唯有先发制人。因此他率军渡过卢比孔河进军罗马,开始了人们以为的最后一场罗马共和国内战。在这场内战中马克·安东尼是恺撒的副指挥官,在所有与庞培的作战中,他指挥恺撒的左翼军,显示了恺撒对他的信任。安东尼以骑兵统帅身份,成为恺撒的左右手。”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的窗口说道:“恺撒远赴非洲与庞培的残余势力作战时将意大利半岛交付安东尼管理,但安东尼从事文职的技巧比起他的将帅才能就逊色多了。由于担心元老院又忙着要驱逐他,当到处不满之声兴起时他决定使用武力,导致上百市民被杀,罗马城陷入混乱状态。焦头烂额的安东尼惟恐再遭群殴,又想逃跑。恺撒对此非常不满,他解除了安东尼所有的权力。安东尼一路跑回家,蛰居了两年,方被恺撒重新召用。安东尼被任命为恺撒第五任执政官的助手后两人才和解,随即于二月的牧神节上,安东尼公开向恺撒敬献一顶王冠,恺撒拒绝接受这个礼物,并表示他不想成为帝王。不出一个月,恺撒在元老院被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为首的一众元老杀害。安东尼怕共和派会血洗恺撒的支持者,化妆为一个奴隶逃出罗马。”
“正如众人现下所见,”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从另一边车窗畔缩身坐回角落里,含泪转觑道,“安东尼很快又回到了罗马。因为共和派没有对恺撒的支持者采取任何举动,他让人与我们谈判,商定大赦之后,既往不究。我们支持他回来作为当下的执政官。恺撒的葬礼在即,安东尼作为恺撒多年的副官、助手和亲戚是理所当然的宣读追悼词之人。屋大维对此很不满,咱们要尽快赶进城去,及早完成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他肯定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忧虑地低叹道,“屋大维坚持认为自己才是恺撒的继承人,而不是任由安东尼来接手一切。即使安东尼是亲戚,屋大维反对妥协,不同意赦免刺杀者及其同谋,要追究到底。这里安东尼走失了一步棋,没能抢在屋大维采取行动之前,先派可靠之人去希腊拉住马其顿军团。我担心最为着名的第四军团不会再听命于你了,这让屋大维原本柔弱的翅膀突然变硬。”
赤膊壮汉嚼着葡萄啧然道:“加卢斯,你又多虑了。先前我不是已让卢修斯和那谁匆忙赶去希腊了吗?你明明看见我已有安排……”
“那两个人都不靠谱,”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摇头说道,“凭他们拉不住第四军团。恺撒遇刺后,雅典成了共和派活动的中心,诗人贺拉斯应募参加了共和派军队,并被委任为军团指挥。而与共和派对立的第四军团一向亲近恺撒,当恺撒在罗马巩固权势之际,他派遣阿格里帕与屋大维加入马其顿军团,随同前往的还有恺撒一位友人之子梅塞纳斯。这三个年轻小子结成了亲密的友谊。阿格里帕在马其顿军团内部颇受拥戴,恺撒一出事,在梅塞纳斯的建议下,屋大维即刻启程返回罗马,阿格里帕旋即赶往希腊,要统领马其顿军团来援。梅塞纳斯同时有意笼络他的诗界同道贺拉斯,关键时刻你派谁去希腊不好,让文人去岂非有如投面包打狗不成反被叼走?”
“看来你要失去马其顿那边的第四军团了。”慈祥老头走来挤上车说道,“而雅典方面的共和派军团根本就不听你的使唤。在东方,卡西乌斯有足够的威望从其他总督那里召集军队,许多指挥官愿意听命于他,我听说去年他就能从多拉贝拉那里得到十二个军团。当时元老院已经和安东尼断绝了关系,决定转而委任卡西乌斯总督叙利亚。因慑于恺撒还在世,这个决定没有公开。卡西乌斯铤而走险,起意干掉挡他前路的恺撒。他之所以有恃无恐,其实是不怕背后没有东方军团撑腰。不过也好,谁也别想做大。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均势局面,不让任何一方有机会独大,你们要互相制衡,稳定的体制才能持续……”
“西塞罗很精,”信孝在我旁边闻着茄子低言道,“他一直反对恺撒派,背后动作不断。正是他暗中促使元老院和安东尼断绝了关系,转而委任卡西乌斯总督叙利亚。此后在安东尼派人说服之下,多拉贝拉率军攻打卡西乌斯,期间因为军队哗变而被迫自杀,卡西乌斯因此有了足以进军埃及的实力。已经成为共和派统领的小布鲁图斯为了对抗后三头同盟,要求卡西乌斯助他一臂之力。卡西乌斯随即带领大部分军队前往士麦那亦即后来的土耳其伊兹密尔一带助阵,把叙利亚事务交给他外甥管理。共和派决定先对付‘后三头同盟’在亚洲的盟友,卡西乌斯突袭了罗德岛,小布鲁图斯则向利西亚亦即安纳托利亚南部下手。一路扫荡,然后会师于靠近伊兹密尔的地方,共和派重整了军队,穿越色雷斯,掀开决定双方存亡成败的腓立比战役序幕,起初虽然处于优势,但是布鲁图斯耐不住性子,还有卡西乌斯沉不住气,再者因为西塞罗的某些误判,最终导致了共和派的战败……”
恒兴微嗟道:“从再回罗马斗智,到决胜于腓立比之战,这个阶段安东尼发挥得很好。陷入‘埃及艳后’那边的风流恋爱之后,他才渐从最佳状态的巅峰一路往下掉落,居然把一手好牌打烂……”
“你看刚才那个雷把树打烂了,”赤膊壮汉嚼着葡萄忽有所见,伸手指点道,“后边似乎有东西隐匿不住,模糊的影子一晃而过。”
恒兴按刀转顾,车畔已有多人投枪掷出。高处一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发矢,飕射落空,但见一影倏闪,从雾气迷蒙间疾掠猝近,接连有人遭撞掼躯飞跌。
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从马车后厢跃出,抡剑急狙,却又劈斩不中。因感腕间搐疼暗剧,我抬手欲扬,异影窜离围拢而至的刃丛之隙,车外数人纷声提醒道:“当心其又去而复返。”
“谁不是去而复返?”赤膊壮汉下车,从旁边披罩麻布的兵士手中取弓搭箭,睥睨道,“今天还卿卿我我,明日就反目成仇。世人以痛伤我,我却报之以慈爱……”
“爱”字出口,一箭穿心。
坡边有个乌布遮头之人刚从树影里举刀蹿出欲砍,便遭射倒在地。赤膊壮汉上前踩刀,俯视道:“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