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地 (第2/2页)
这老头看起来得有八九十岁,头上的白头发都没剩下几根。
平时爷爷总是一张冷脸,跟我相处也更像一个“严父”,此时找人闲聊打听,却也能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看起来还挺和善。
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头反而显得有些冷僻,听我爷爷问起那片荒地,他嘬着牙床上仅剩的那颗门牙,目光有些警惕,“你这后生,问这干啥?”
爷爷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跟这个老头比,确实还显得年轻,被叫一声后生倒也合理。
“老哥哥应该也能看出来,俺是吃风水行的,最近给人看事儿,牵涉到了那片荒地,就来打听打听。”爷爷笑呵呵的说着,也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谁知那老头却不领情,摇了摇头,“俺哪能看出你是个干甚的,也就是早些年见过几个阴阳仙儿死在那荒地里头,才跟你这后生说道说道。你听俺老汉一声劝,别去碰那个荒地。”
我在一旁也听明白了,这老头竟是真的知道那片荒地的事。
爷爷叹了一口气,“老哥哥说这话在理,要是别的事我肯定听老哥哥这句劝,但这回是救人命的大事,总不好看着人家一个小娃娃把命丢了。”
“咋又是一个小娃娃……”老头嘀咕了一声,瘪着嘴倒是感慨了起来,“这人呐,害人容易救人难,你别救着救着人,回头倒把自个儿害了。”
爷爷也跟着感慨,“是啊,害人容易救人难,但终归是一条命,能不能救的,总得试试。”
“俺老汉也不懂啥救人不救人,就是活的比别人长些,记的事多些,你这后生真想知道那片荒地的事,俺就跟你说说……”那老头此时口气也软了下来,浑浊的双眼微微眯着,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爷爷把自己的烟锅装满烟丝递了过去,老头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一段几十年前的民国旧事。
那是民国二十七年,当时这一片还不叫张家湾,而是水湾镇第十八保,有个保长叫张守业,原本是一个穷小子,后来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唯一的独子意外遭难,就带着一个小孙子回乡,买田置地做了地主,再后来政府设了保甲,他当选为第一任保长。
说是地主,但这个张守业可不是什么土豪劣绅,反而是远近公认的大善人。年景好收成好的时候他不逼租,荒年遭灾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免租发粮,做了保长之后,更是把家里的粮田分给了各个佃农,干脆连地主都不做了。
当时村里人都说他败家,但实际上,张守业做生意时候读过书,接触了当时的先进思想,成了知识分子,回到家乡也不是为了做地主,而是抱着建设家乡的心思。
那时正值战乱,各地烽烟四起,人命贱如草芥,但在张守业的治理下,张家湾却是风景独好,人人都有地种,连续几个丰收年,家家户户温饱自足,把乱世硬生生过成了桃花源。
村里人也都知道好歹,晓得一切都是张保长带来的,任谁提起张保长,都得竖起个大拇指,不少家还给供起了长生牌坊。
直到那年夏收之后,黄河忽然决堤,浩浩荡荡的天上水冲出了大片黄泛区,彻底改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