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母亲历尽千辛万苦给马淑兰买药 (第2/2页)
“俺们是扎赉诺尔来的。”
大夫听了,扶了扶他的眼镜。
母亲手里拿着处方,和父亲走到药房的窗口,她把处方交给大夫的时候,心情紧张到极点,恐怕兜里的钱不够买药的。当窗口喊出二百二十元的时候,母亲和父亲的心安静下来。母亲接过钱,接过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欣喜地望着父亲说:
“剩下的钱还够咱俩买火车票的。”
母亲紧紧地抱着装药的兜子,仿佛一松手,药就要被人抢走了一样,宛如抱着她自己的生命。母亲和父亲走进车站候车室,买完火车票后身无分文,只好饿着肚子等待傍晚的火车。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对面座椅上的大人和孩子们吃着随身携带的鸡蛋和熟食,他们吃得香甜劲和打饱嗝的响声,像催饿的气流一样催的母亲的肚子里叽哩咕噜地响。母亲由于虚弱和几顿饭没有吃,她的脸色煞白,父亲握着她的手冒冷汗。父亲几次想站起来,到旅客面前给母亲要点吃的,但他站起来又坐下,羞涩地张不开嘴。母亲饿昏迷了,她嘴里念叨着,“姚侗,俺饿,……姚侗,俺饿……”父亲心如刀绞。“俺到哪里给岫蓉弄点吃的;她快饿死了,她快饿死了……”父亲闭上眼睛,凄楚的泪水流在心里,“俺不能顾及面子了,岫蓉快饿死了……”父亲像头顶一座大山一样吃力地站起,他咬着牙,厚着脸皮,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座椅上有小孩吃剩的几块面包,啃剩下的苞米;他像见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跑去,把面包块和苞米拿在手里,跑回到座椅上,扶起母亲,把面包递到她嘴边,母亲小口地吃着;她陡地两手抓住面包狼吞虎咽的吃了;她吃完,发现父亲的手里有几穗吃剩下的苞米,她都抢在手里,瞬间啃食完,掉在地上的玉米粒,她拣起来,放在嘴里一口吃掉。过往的旅客睥睨的眼光在她脸上扫过。她倚在父亲的肩上,说话有了力气。
“恁从哪里买来的面包和苞米?恁吃饱了吗?”
“俺吃饱了,俺吃饱了。”
因亲听到后,脸上露出笑容;父亲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总算是平静下来。母亲和父亲上了火车,车厢里有座位,母亲在座椅上很快地睡着了,她沉睡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淑兰,俺给恁买药回来了,俺给恁买药回来了;恁吃了药病就好了,恁吃了药病就好了。”
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这是父亲第一次听到母亲说的最美的梦话。列车员停住打扫卫生,看着母亲,她也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父亲和母亲在前哨站下车,已经是半夜,他俩腰无分文,坐在候车室里不知道到哪里去过夜。
“岫蓉,咱俩到卡佳家去吧?”
“半夜三更的,别去打扰人家。”
“姚侗,咱俩在这里坐一宿吧。”
“车站里晚上不留人住宿。”
父亲的话音刚落。值班的大姐喊道:
“你俩快走吧,关门了。”
母亲和父亲站起来,没有走的意思。大姐走过来问:
“你俩是外地人?到政府招待所住宿,现在政府招待所对外了。”
母亲和父亲仍然挪不动脚,都窘得脸上通红。
“你俩兜里没有钱了?”
母亲羞涩地点点头,父亲窘迫地低下头。
“你俩没有钱住宿,我也不能把你俩撵出去,深更半夜的,大冷天,在外面呆一宿会冻死的。好了!你俩在这里睡一宿吧。我去给你俩拿铺盖去。”
大姐从值班室里抱来了铺盖,母亲和父亲在椅子上头对头,酣睡了一宿,一直到早晨;他俩醒来,感觉到这是他俩睡得最香甜的一宿。父亲饿得直不起腰。
“姚侗,恁咋了?恁腰疼?”
“岫蓉,俺没事。”
父亲饿得两眼发花,母亲抱着铺盖走向值班室的时候,父亲在座椅上和地上寻找着剩下的食物,可是每条座椅上和地上都溜光,只有几片废纸。父亲多么渴望发现一点剩下的一点点零食,那怕是一个枣胡,一个平果核,他都会拿起,塞到嘴里,嚼吃了。正当父亲四处寻找吃剩的食物的时候,母亲站在值班室的门口:
“姚侗,大姐给咱俩煮面条了!快来吃饭吧。”
母亲的喊声像他发现地上有一块馒头一样的感觉。大姐已经盛好了两大碗面条,微笑着说:
“你俩没有住宿的钱,我下班回家吃饭,你俩在这里将就着吃碗面条吧。”
父亲端起大碗,几口把碗里的面条吃光了。大姐看着父亲微笑地说:
“兄弟,你坐着吃,别着急,面条管饱。”
父亲的第二碗面条又被他几口吃光。大姐望着父亲问母亲:
“大妹子,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母亲顾不上回答她,用手比划着。
“我的天啊!……”
她吃惊地说不出来话,赶紧又煮了一锅面条。母亲吃完饭,放下筷子。
“大妹子,听口音你是山东农村人吧?是逃荒来的吧?”
母亲摇摇头,把和父亲去海拉尔的经过述说了一遍。大姐仰面惊叹道:
“世界上哪里有你俩这样善良的人?我在书本里读到过、在电影里看到过,我以为:那些都不过是编出来的故事,我根本不相信,今天,我相信了。”
父亲把锅里的面条都吃光了。大姐上下打量着母亲父亲,她连连说:
“我相信了,我相信了,那不是瞎编的故事。”
“你俩身无分文,我给你俩拿点吃饭的钱。”
大姐从兜里掏出钱;母亲把大姐的手握住说:
“俺俩不需要钱,今天是星期五,渔场总场有大客车,俺俩直接回分场。”
“你们到哪个分场?”
母亲觉得她问的有些蹊跷。
“俺俩回二号分场。大姐,咋啦?”
“天哪!你俩怎么不早说呢?你看看,这事弄得!”
大姐一听说“回二号分场”,她惊喜地快要跳起来,激动得不得了。
“让我猜猜你俩叫什么名字。”
母亲和父亲更加的感到莫名其妙,和大姐仅仅是萍水相逢,她怎么能知道俺俩的名字呢?大姐一把攥住母亲的手,热情似火地说:
“你的名字叫王岫蓉!你的名字叫姚侗!对不对?”
母亲和父亲目瞪口呆,像值班室里的衣架和脸盆架一样木然地站立着。
“天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她越说,母亲和父亲就越是愣神。
“岫蓉、姚侗啊,我叫矫琴;我是你们的许大嫂!”
母亲和父亲一起喊道:
“许大嫂?……”
“是啊,我是你俩的许大嫂——我是许祥的老婆!”
“许大嫂!许大嫂!恁是俺们许场长的媳妇!”
母亲惊喜地喊着,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矫琴双手抱住母亲的肩膀。
“你和姚侗遭罪了,遭罪了。许祥回家经常和我说起你俩的事。摇大橹,救回大船,织网。你俩的名字早已灌进了我的耳朵,总想去见见你俩;昨晚,响们多有缘呀!在火车站里见面了。”
矫琴说的母亲和父亲都笑起来。矫琴再三挽留母亲和父亲住一天再走,可母亲牵挂马淑兰,和矫琴告了别。到渔场总场坐上回分场的大客车。
宋玉珠和阿古给马淑兰做完饭。
“阿古,我总觉得岫蓉和姚工长今天上午能回来。”
“我也感觉到他俩能回来。”
“咱俩到河泡里抓几条鱼,给他们炖着吃。阿古,你等会,我回家取冰镩。”
宋玉珠扛着冰镩和阿古走出家门,向黄英家走去;黄英在后窗看到她俩,急忙穿上衣服,跑出来。
“你俩扛冰镩凿冰眼?玉珠,你鱼还没吃够?”
“英子,我俩是给岫蓉和姚侗逮几条鱼吃。”
“玉珠,岫蓉的病好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是今天上午。”
阿古含糊其辞地说。
“凿冰眼哪里是老娘们干的活!”
“张大包!张大包!……”
黄英扯着嗓子喊,张宏武的胳膊还没有穿进衣袖,就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跑出来。
“英子,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刚才在家里为什么不说呢?”
“我现在说还晚吗?你扛冰镩。”
张宏武扛着冰镩走到河泡子,他双手握住冰镩凿冰眼,累得他满头大汗,凿出的冰眼能够下进去土篮子。宋玉珠在水里捞了几条大鲤鱼和狗鱼。
“过几天就开网了,费这个事干啥?海洋人一顿不吃鱼就馋死,哪里有吃肉喝酒好。”
张宏武嘴里嘟嘟囔囔的。宋玉珠在冰上看到一块尖尖的石头,它的尖被磨平了,旁边还有凿冰眼的碎冰。
“妈呀!岫蓉在这里用石头尖凿冰眼;冰眼这么小,她是用手逮到的鱼。”
“玉珠,岫蓉真有毅力!她能用石头凿冰,用手逮到鱼,简直不可想象。”
阿古惊叹道。
“张大包,你看到了吧?你是个大老爷们,手握冰镩凿了个冰眼,就怨气冲天;你和岫蓉比比,还海洋人一顿饭不吃鱼就馋死,我都十几天没有吃鱼了,我怎么没有馋死?”
宋玉珠说一句话她向前走一步,他也后退一步,宛如夹着尾巴的狗。
“玉珠,你别搭理他!他就是那个熊样!”
张宏武看到宋玉珠停下脚步,他气吞山河地说:
“你们不识好歹,老子今后不伺候!”
他说完,背起手,气势恢宏地走了。
她们望着他的背影,都憋不住笑。
上午十点钟,春山和他的小伙伴们听到汽车的声音,都欢呼着“姚婶回来了!”一窝蜂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
母亲和父亲走出大客车,十几个孩子围住母亲。
“姚婶!你病好了,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
他们把纸叠的礼物送到母亲的手里,母亲的眼睛湿润了;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