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2/2页)
“哦?与实战有关的问题,那你们算是问对人了!”
激动之余,堤丰便讲解起与『威压』有关的知识来:
所谓『威压』,简单来说就是气势的外放。于是,威压所带来的压迫感,归根结底便是气势上差距的体现。气势的差距越大,下位者所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自然也就越深刻。而当差距足够大时,在无法反抗亦无处可逃的绝对威亚下,下位者轻则气息紊乱心生恐惧,重则缴械投降放弃抵抗都是有可能的。
需要注意的是,在描述的过程中,并没有提及『强』与『弱』的比较,而是单纯以『上位者』与『下位者』代为描述。这是因为气势的强弱与自身实力的关系不大。反倒更类似于法则上的差距。某些王神在自身实力尚且十分弱小的时候,就能通过威压碾压一众爵神,即气势的先天差距。这部分源自天生的与众不同,也可以理解为与生俱来的『王之气』。
这里的『王』与『王神』中的“王”不同,王神确为一方之尊,但并不意味着必定就拥有这种天生的魄力,譬如“教皇”。
另一部分,则源自后天经历、乃至所见所感的不同,在经历诸如悟道、战争、绝境、苦难、绝望等具有根本转折性的事件后,涅盘重生,最终造就『神之息』。此神亦非彼神,同『王之气』不同,后天所锻造的气势明显更具有个人特色:或博大或无情,或热情或冷漠,一些宛如杀神,另一些却活脱脱是圣人。
而实力上的影响嘛,还是那句话:无法忽视,但也相当有限。
至于——人们总喜欢以名词中每个字的先后顺序来判断其重要性,事实却往往不然。千万不要因为『神之息』能够后天培养就小瞧它,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它比『王之气』更为重要。世间或许有天生就适合做国王的人,但要真正成长为国之统帅,又岂是过着游手好闲的安乐日子就能做到的?一个衣食无忧生活舒坦的『王』,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从万人尸堆中杀出来的『神』呢?
所以——纵观魔域与联合天国的『十二王神』,没有任何一位的『王』与『神』之名是徒有其表的。他们都曾经历过旁人难以想象的磨难,每一缕神力与对法则的理解皆来之不易。正是这份以『不易』为基石的『神性』,才造就他们那光是站在原地,就能引得无数庸神瑟瑟发抖的压迫感。当然,后者也常以为这份力量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想当然地将实力与威压划上等号。
“也就是说!”堤丰此时像极了一个正在教训孩子的家长,“任何一个实力强悍的神明的背后,都绝非你们过去想象的那般一帆风顺,永远不要以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天生的!只要你们肯悉心磨练自身,终有一天也能达到足以与我并肩的强大实力,不怒自威地以无形的威压震慑群神!”
说得真好,孙铭辰都忍不住想鼓掌了。——如果最后没有加上那句『足以与我并肩』的话。
这位魔兽之王的实力不可谓不强悍,交谈起来也是有话直说,不搞那些弯弯绕绕,可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夸呢?就在他准备向周殊宇发表吐槽时,却忽然瞥见堤丰眼角的闪烁,一股不详的预感忽地将心绪压下,恍若被人捂住般沉闷。
“不过吧,等到旧日的仇敌都死绝,才顿然觉得,世界的归属——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倒不是我背弃魔域,只是事到如今,已没有再继续斗争的必要。若是天启也能放下的话,也能免去你们一场风波,虽说或许领悟不到『王神』那一层境界,嗯,但即便领悟到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堤丰低头紧盯着自己的双手:“虽说有很多条路能成就『神之息』,可除了格里高利,谁不是通过一次次厮杀,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子女被杀,然后再亲手杀掉别人的兄弟姐妹呢?为什么战场上的『王神』威压如此恐怖?因为每一张『神性』的面具下,都藏着无数的血与泪,若是你们也走到那一步,算了……”
唔……
落日鲜红的余晖压抑着漆黑的树荫,一股脑地泼在堤丰的脸上,将他的面庞分割为鲜明的两块。光源下移,阴影的面积越发扩大,就好像那血红的光芒正燃烧着他的脸庞。堤丰的眼睛,在灰烬或火光中,固执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他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转折,时光倒流之类的怪谈。就像沉了船的水手,睁大了绝望的眼前,希望从尼福尔海姆(地平另一脉神话传说中的『雾之国』)冰冷的雾海中看到一张白帆。全然徒劳。
孙铭辰忽然觉得,他真是可怜——几乎在任何方面。他的灵魂深处还有神之伟力留下的伤痕与老茧。
那力量令人羡慕,却也使人痛苦。
可当他想开口安慰几句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无法做到与旁人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总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去看待或真或假的故事。殊不知每一句看似简短的总结,背后都包含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漫长。有些话的背后藏着的无数人的悲苦,有些甚至是无数人的生命。
那些罪人般的往事经过沉淀,最终被时间酿造成一杯名为『过去』的酒。这酒的量虽少,但味却极苦,即便开朗豁达如堤丰,也不忍品尝,只能匆匆滑过喉便作罢。
如今远离纷争,幡然醒悟,才觉得心里格外难受——不是后悔,无法后悔,只是难受,说不出道不尽的难受。
自己如今就身处于那样的漩涡,是否……
一只手在背后拍了拍,将他从纠结的醒悟中拉了回来——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温度,这是他们所处于的现实。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们都学过这句诗,却直到如今才算体会到那『万骨枯』三字究竟有多么沉重。
也正是有了这番感悟,他们对于诸神的过去,似乎也有了新的疑虑:
真的会有人想要主动迎接战争与鲜血吗?尤其是在经历了如此多伤痛之后,为何仍要将苦难附加于他人?
没人知道答案,但终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