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志「凤凰木」 (第2/2页)

玄是老树的朋友们里唯一一个不接受老树赠予的果子的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让老树很开心，说它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不是冲着好处来的。

花儿们说不清楚，它们只是挂在树梢上的花儿啊，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老树多了个朋友而高兴。

但老树好像对于花儿们的反应有些不满意，它说花儿们应该知道更多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挂在自己的树梢上看着重复的风景和重复的人，再一点点迈向死亡的结局，最后给它留下另一个果子。老树突然说它其实不喜欢果子，因为每一个果子都意味着一朵死去的花，它更宁愿把这些果子都送给真正值得的人，而不是一直藏着。

但是花儿们不理解，它们觉得这样挺好的啊，哪儿有一直重复的风景，明明几年前才搬了一次家。

时间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这天，身着黑色兖服的玄来找老树，神秘兮兮地给了老树一支破破烂烂的卷轴，说上面有让老树暂时离开这里的办法。那是一卷古籍，玄好不容易从一伙盗墓贼手里抢来的，上面记载了花草树木等精怪临时摆脱扎根在泥土中的身躯的办法，可以借助别的载体去看一看纷繁多彩的世界。植物类的妖怪和动物类的妖怪不一样，它们很多都只有本生相，而无法修炼出伴生相，这是它们的生存方式所决定的。

老树不想去，但拗不过玄，便答应了下来。

玄拍拍胸脯，颇有些开心，“这才对嘛，树兄，宁在河边风流死，不去深林终老活，哎我不是骂你……真不是！再抽我当心我挠你！”

总之，老树还是跟玄去了，留下它只有本能的身躯站在大地上。

过了大概五年，老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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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之后的老树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就像故事开头说的那样，变成了现在的老树。

现在的老树仍然不爱说话，但花儿能感到它的心思变多了，之前老树不说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干净的，没有一点繁杂的东西，但现在，老树一旦沉默下去，它的心里就会开始翻涌无比复杂的思绪，以至于它沉默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更要让花儿们感到难以理解。

渐渐的，老树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终于，有一天老树做出了一个决定：它要把所有的花儿都抛洒出去，让它们在人类母亲的肚子里成长为一个人类的小孩儿，去过人类的生活。

花儿们从来没有这么一致地反对过一件事，但它们发现，老树也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地要执行过一件事。

在老树准备将花儿们抛洒出去的时候，玄又来了，花儿们这次不喜欢他了，因为老树就是在跟他出去了一趟之后变成这样的。不过玄没有跟花儿们置气的心力，他这次没穿那身华贵的兖服，而是换上了一套看起来很奇怪的衣服，玄说这叫西装，是从西洋流传过来的，新鲜玩意儿，穿着倒是显精神，但比起咱的衣服还是太简陋了，不够大气。

玄告诉老树：要打仗了，他是从一个叫大使馆的地方听说的，换这身衣服也是为了去那里谋个一官半职，他想在战场上给这片土地争点气。

打仗吗？花儿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吵嚷着不要打仗，也不要去看打仗的人类。

老树也觉得有理，于是暂时打消了把花儿们抛洒出去的想法。

玄临走的时候跟老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不该把它们保护得那么好，它们就像这个王朝一样，认为自己会风调雨顺地过完一辈子，当那些黑黢黢的炮管伸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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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玄就走了，老树又沉默了下去。

那场仗打了好久，花儿们不太清楚，好像不止是一场仗，后面还打过好多好多仗，总之最后战争结束了，老树也再次想起了把花儿们抛洒出去的事。

这次它坚定不移地执行了，它和每一朵花都道了别，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吹向一望无际的人间。

我的孩子们，你们要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于灰烬中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