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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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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放过了十位参将,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十个参将离开了宣府、大同,就不会再继续为恶了,他用不过分追究这十位参将,换取了杨博对于王国光调整边方粮饷政令的支持。

而在办完了这件事后,张居正十分郑重其事的请求皇帝陛下开口说话。

一定是张居正作为当朝首辅做不到的事儿,张居正才会开口求助,请求皇权的支持。

“元辅先生请起,是何事,让元辅先生如此的郑重?”朱翊钧放下了笔,看着张居正开口问道。

他很乐意给张居正站台,如果张居正要求太过分的话,朱翊钧也不会跟张居正发生冲突,他现在还小,但是他可以选择摆烂,就是不答应、不下印,张居正就办不了。

张居正站起身来,但是依旧十分恭敬的说道:“礼乐征伐、庆赏威罚,此恩威之大端,不可下移之义,二柄在君,失之则天下无道。”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古人言: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今承平日久、武备废弛,将官受制文吏不啻奴隶,夫平日既不能养其锋锐之气,临敌何以责其有折冲之勇?自今望陛下留意武备,将官忠勇可用者,稍假权柄使得以展布,庶几临敌号令,严整士卒用命。”

“元辅先生所言在理,朕听闻汉文帝到细柳营犒劳军士之事。”朱翊钧想了想选择了活学活用,张居正能引用他的话,他就不能引用张居正讲的《帝鉴图说》了吗!

“汉文帝至霸上、棘门两营地,车驾径直进入,无人阻拦,汉文帝先导车至细柳营,军门都尉言: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汉文帝车驾至,军门都尉仍不开门,汉文帝只好让人持节找到周亚夫说,天子进营犒军,汉文帝等一行人,才进了细柳营。”

“刚入细柳营,军门都尉再言: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汉文帝徐徐前行,至中军大帐,周亚夫出迎,手执兵器,只鞠躬作揖道:甲胄在身,以军礼参见。”

“汉文帝出细柳营后,感慨道:嗟乎!此真将军矣!”

“元辅先生,汉文帝为何说周亚夫为真将军也?”

张居正颇为恭敬的说道:“彼时,汉高祖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上,被迫立定城下之盟,与匈奴约为兄弟之国,长城以北,引弓之国,人强马壮,将勇兵雄,祖宗耻辱未曾洗刷,汉室江山未靖安,天下无宁定。”

汉初,草原气候温和多雨,匈奴人兵强马壮,对汉王朝形成了实质性的威胁,所以不能马放南山,不能兴文匽武。

朱翊钧回答道:“今日,皇祖父庚戌之变,彼以兵胁而求,我以计穷而应,亦城下之盟,答应封贡马价银息兵安民,俺答汗创立金国,亦引弓之国,人强马壮,祖宗耻辱可曾洗刷?大明社稷可能靖安?”

“未曾。”张居正极为郑重的回答道。

朱翊钧看了二十七位廷臣一圈,没有人站出来说庚戌之变城下之盟不是耻辱,他点头说道:“如此,理应留意武备,将官忠勇可用者,稍假权柄使得以展布。这是形而上之知,该如何践履实之行?”

张居正还想跪但是陛下三番五次让他站着说话,他只能俯首说道:“臣僭越,臣尝考古者,人君命将,亲推其毂,授之以钺,盖将权不重,则军令不严,士不用命,臣斗胆,京营提举将才诸员今日已经入京,三四月为期,校京营提举将才武艺!”

“臣俯请陛下移步北土城,主持将才校武艺。”

人君任命将领,亲自推他的车,授予将领斧钺,是因为将领的权不重,则军令无法严苛,军士就不会搏命,张居正请皇帝主持三月为期的京营提举将才的武艺考核。

张居正之所以请皇帝陛下出面,完全是因为皇帝不出面,京营无法振奋,京营是皇帝的天子亲军,皇帝连考校将才都不露面,重振京营,是无稽之谈。

请皇帝出京师,这是何等大胆的行为,自从当年嘉靖皇帝南巡,火烧行宫之后,皇帝多久没出过宫了?

葛守礼猛地站了起来,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元辅先生乃是经世之才。”

“陛下江山社稷系于身,乃是万金之躯,岂可自轻!匹夫见辱立拔剑而起,挺身而斗,争强好胜,武艺之事,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危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

“千金之躯,不死于盗贼之手,臣恳请陛下,以圣人躬安为重!亦罢习武之事,居移体、养移气、修至德,以安天下。”

“元辅!观其所以,微见其意,你不要太过分了,陛下幼冲,你如此威震主上,予取予夺!博陆亡人臣礼,不道遂至颠覆!”

得亏朱翊钧读了点书,知道博陆侯是霍光的爵位,否则这葛守礼说的什么,都听不明白,霍光死后霍氏满门被诛杀,都说霍光废立,亡了人臣之礼,不道导致了颠覆。

千金之躯,不死于盗贼之手,争强好胜的武艺,不是勇,只有心怀天下方为大勇。

葛守礼的逻辑是极为完整的。

朱翊钧看着葛守礼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他在判断,判断葛守礼是在为晋党张目,还是单纯的因为张居正要求皇帝做事,才站了出来怒喷元辅亡人臣之礼。

朱翊钧有些不确信的说道:“葛总宪的意思是,京营提举将才之事,不应该?或者说,稍假忠勇可用将才以权柄,使其志向才能得以展布,不应该?”

“唯理所在。”葛守礼却非常郑重的说道:“武备不兴,胡虏狷嚣四野,臣不善军伍之事,振兴武备,理所当然,稍假忠勇可用将才权柄,戚帅灭董狐狸、卜哈出两千余级,耀我军威,蓟州总督梁梦龙上贺表赞许,理所应当。”

“但是这些事,都应为人臣所做,何须劳烦陛下?”

朱翊钧听明白了,葛守礼是真的不懂,或者说,大明京营废弛的时间太久了,从弘治年间变成了建筑队之后,彻底没有军威已经有八十年,葛守礼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只觉得戎事都该是臣下主持,天子劳心,军将劳力。

现实是,这事张居正不请小皇帝,他都办不了。

葛守礼作为总宪,他才不用顾忌什么具体事务的困难性这种事,反正又不是他去办,这就是清流言官,高谈阔论,不切实际的根本原因,清流根本不用践履之实,只需要狺狺狂吠,喋喋不休,对着具体办事的人,指指点点。

“千金之躯,不死于盗贼之手,葛总宪,朕来问你,刺王杀驾,王章龙可为盗贼?”朱翊钧开口问道。

葛守礼回答道:“王章龙盗贼也。”

朱翊钧笑着问道:“那朕差点死在了他的手中,朕习武健体,不求杀敌,只求应对一二,不应该吗?”

“应该。”葛守礼眉头一皱,还是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这不就是了吗?”朱翊钧含笑不语,等葛守礼自己想明白。

葛守礼眉头紧皱而后慢慢舒展,随后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神情,俯首说道:“臣惭愧。”

朱翊钧问葛守礼,小皇帝应不应该习武,保全自己,其实就是在问,皇帝要不要掌京营?若是不掌,盘踞在京师附近的骄兵悍将,比一个王章龙要可怕的多,皇帝能睡得着才怪,皇帝应不应该让京营知道谁才是皇帝?哪怕这个皇帝只有十岁。

要习武防止盗贼,那自然要掌京营,防止骄兵悍将犯上作乱,道理是相通的。

葛守礼是认同张居正的部分做法的。

他认同应该给武将事权,不能让武将跟文官的奴隶一样,那打仗真的打不赢,打不赢就只能承受屈辱;他认同应该振兴京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皮之不附,毛将焉存?没有京营,地方藩镇必起;

而且对校武艺遴选京师将才也认同,把京营搞成晋党一家之美,那也是亡人臣之礼。

葛守礼只是不认同让十岁人主这么辛苦,陛下上午听政讲筵、下午习武种地,陛下已经很辛苦了;葛守礼更不认同的是,张居正把皇帝当成提线木偶去操纵。

这已经不是葛守礼第一次弹劾张居正亡人臣礼了,上一次的话更难听,什么伱一死,耻辱必然伴随而来之类的话,简直不堪入目。

在葛守礼的视角下,张居正独占讲筵,就是利用教育对小皇帝进行哄骗,但是葛守礼和陛下一阵奏对之后,发现陛下条理清晰、逻辑完整,而且没把话点明,给他这个总宪留了几分面子。

这不是张居正能哄骗出来的。

张居正甩了甩袖子,像是甩晦气一样说道:“葛总宪,你若是眼馋这讲筵差事,或者觉得我隔绝内外,我可以让与你!”

好像给陛下讲筵是什么美事一样!

张居正面对那些角度刁钻的问题,都对自己的学问产生了疑惑!

这已经不是张居正第一次把讲筵的差事推出去了,杨博看葛守礼又要答应,赶忙拉了拉葛守礼说道:“陛下,元辅乃是不器君子大才,讲筵之事,还是让元辅担着为宜。”

“我…”葛守礼还想说话,杨博立刻开口说道:“葛总宪,慎言。”

下了文华殿,杨博一定要跟葛守礼讲明白其中的凶险,葛守礼不是循吏,他更偏向清流,他去讲筵,三两句话,就被陛下给难住了。

王家屏、范应期都快成了士林笑柄了。

葛守礼这个总宪的位置坐的本来就不稳当,要是再丢这么大个人,只能致仕了。

“元辅先生?”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为自己讲筵,就这么为难吗?三品一条枪捅进去的时候,高低得整点辣椒面,好教张菊正先生知道厉害!

“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于陛下之职分也。”张居正俯首,这次这话,略显无奈,他领了先帝遗命,为辅国大臣,帝师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朱翊钧看着葛守礼问道:“葛总宪还有什么疑问吗?”

言官就是负责找茬的,葛守礼虽然脑子不灵光有些憨直,但到底是为了他这个人主说话,不是为了族党排异不胜不止,朱翊钧对言官的要求很低,不能搞族党排异那套。

这是之前弹劾谭纶事儿中,在斗争中,明确的底线,明确的对错。

“臣惭愧。”葛守礼赶忙说道。

“成国公以为呢?”朱翊钧看向了成国公朱希忠,他可是位列勋贵之上,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京营提督总兵官!

朱希忠听闻皇帝点名,先是一愣,廷议他很少说话,也没他说话的份儿,他赶忙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善。”

朱希忠对于自己的弟弟朱希孝教皇帝练武这件事,举双手赞成,对于重振京营,举双手双脚赞成!武勋式微,原因很多,这京营糜烂绝对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大明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武勋了。

“诸位大臣还有疑虑否?”朱翊钧又看向了所有的廷臣,这里是文华殿,就是商量的地方,若是商量不通,强制执行,执行也执行不下去,大明早已经不是洪武、永乐年间,皇帝说一不二,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年代了。

诸位臣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人再站出来质询张居正让皇帝操劳军务。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朕曾听闻元辅先生讲筵,岳飞尽忠报国事。”

“岳少保子岳云十二岁冲龄既入军阵,编入张宪麾下,十六岁随父出征随州、邓州,每战冲锋在前,勇不可当,相继攻克随州、邓州,人人皆称:赢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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