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百户知恩多关照 王进福拜庙…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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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大雪,天气酷寒,水道冻得冰厚,水流不畅,军营里使水居然不方便起来,却苦了王进福一小旗人,每日扛着铁铲敲冰,从兵营一路敲到尧庙。手冻得没了知觉,身上的棉甲却是湿透。这一日王进福等人巡视水道至尧庙,手里刚停下,方才湿透的胸背立马又冰透,便进庙里避风片刻。
进得庙来,这么冷的天仍有人来还愿,一对中年夫妇,锦衣皮裘,手里抱着暖炉从殿里出来,上了外面停着的马车。王进福心念一动——眼见自己就奔四十,还是孑然一身,不知将来安命何处,一时心中有点凄惶。见尧帝身躯伟岸,面容慈祥,顶间隐约有青烟缭绕,就跪倒在尧帝爷膝前,默默哀求了两句,抬头间忽觉一股青烟掠过脑门,头一晕,咕咚一声栽到在地。几个手下慌忙把他扶起来,缓了几口气王进福说:“就是头一晕,无碍。”
回得兵营,觉得浑身无力,当晚躺炕上忽冷忽热,手下弟兄把几条被盖上也不管用,医卒煮了一碗浓姜汤喝下才算入眠,但第二天却无法巡查去了。谁知从此身板大不如前,也就是还能勉强守值。医官和张百户说,我看是邪风入了骨髓,这个岁数说老不老,说小也不小,军中难把人将养好,苦累怕是扛不住了。
兵营里上了年纪的倒也有一些,都做些喂马、做饭、除草、浇地看渠的活,操练、值更已是不能。张百户劝王进福到伙房烧水做饭,平日肚子还能多得些油水。王进福说:我还不到四十,怎么就去干那白发老翁的事。加上兄弟们也不愿王进福离开,就这么凑合着又过了几个月。
开春时节,水道上的冰化得差不多了,尧庙周围的榆树、柳树泛起了鹅黄;大户的家奴们和耕田的牛、驴散落在平坦的原野上。一天城南卫接号令全体拔营,向北移防到雁门关外的朔州。张百户跟王进福说:这次向北移防,与霍州兵马合一,千户、百户皆不知未来归属,何况你等马下士卒。以你目下身骨,若派到那高寒隘口常年孤守怕是难捱;不如办个解甲,到城里衙门谋个免税赋的差役,只是要费些银两通融。王进福听了张百户的主意,交由他一手操办,向上面请了解甲令,并从王进福十几年积剩的二十多两军饷里分出五两银,请千户向守备府写了一封举荐公文。
几天后,张百户让王进福后晌到他城内的宅里,张夫人已经置下一桌酒席。未及坐下,又来一人,中等个,干巴的小脑袋,面色白晰。戴纱帽、蓝官袍,粉底皂靴,来人是平阳府户房副主事范忠玉。他刚自“雅春教坊”睡醒,因为布政司的粮储佥事来平阳府巡视,前半晌平阳知府陪同视察了城内的府库和户房各处,午间着范忠玉陪酒宴。这粮储佥事乃是进士出身,范忠玉猜他好舞墨弄诗,便唤了礼房几个举人、秀才出身的官吏到雅春教坊喝酒赏乐。
雅春教坊是官办吃喝玩乐的地方,里面都是歌舞乐奴,由礼房的一个小官吏管着,收银子的小吏却是户房的人。原本是对民不对官,官员只能把乐妓招入府内或酒楼助兴,渐渐这个规矩便形同虚设。上面来了官员常安排到这个地方招待,与歌舞妓们调笑吃喝一番听几段词曲。只是官员按律不能留宿,酒后略小憩一会儿便走。
范忠玉来这里有些上瘾,是因为这里有个叫芳梅的粉头,这个芳梅不仅脸蛋漂亮、舞姿妙曼,喝酒也是好手,与范忠玉喝酒从来都是一口干了,却如喝水一般毫不变色;更兼芳梅说话极为得体,三言两语便让人如沐春风,心里很是慰贴舒服。范忠玉一与芳梅对酌就觉得被她牵着手在花园里走,他一度想为她赎了身金屋藏娇起来。但一想自己那点俸禄一家耗费下来也剩不下几两,养这样的女人还真有些够呛。既然是官家的妓、花官家的银子,若有陪上司的场合自己多来几回便是。想想别人都能捞银子,唯独自己看着帐数银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除了经常吃吃喝喝,就靠着俸禄度日,范忠玉的心里常愤愤不平。这次来的储粮佥事正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让芳梅陪得他高兴总归是有利无害。所以一进教坊让唤芳梅来伺候。礼房的小吏道:“回范副主事,芳梅已被人赎了。”
范副主事回头对也陪着来的礼房常主事道:“常主事,如此上等粉头放走了实是可惜。”礼房的常主事来这里都腻了,这种地方四品以上的来有失身份,顶多是唤到府内唱唱跳跳下个酒;级别低的跟着花钱的商贾来;也就是范副主事这样的,或者分文不取,或者签官家的银票。论品级范忠玉没他高,但范忠玉可以签银票,礼房是个清水衙门,就靠着教坊隔三差五取点银子花,但得过户房的手。所以来给范忠玉个面子,将那储粮佥事围在正中,亲自指点着乐妓们热热闹闹来了个开场,然后陪罪告辞,留下范忠玉、粮储佥事他们让一群粉头陪着吃喝唱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