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道扬镳 (第2/2页)
他嘴上固然这么说,可是转过头来就决绝地走向与沈亦清相悖的方向。或许在明日到来之前,燕云易都丝毫不想再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谭景舟并未出言阻拦,他清楚明天动身之时燕云易一定会出现在应该站的位置。很少有人知道,做到他这个层面的顶尖酷吏,不仅是明面上的刑讯高手,更是最为洞察人心。也正因此,才能三言两语之间摆布燕云易。
典刑司里并不缺乏好事之人,一边敬畏谭景舟,同时也难掩好奇。
“大人,小的有一言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您究竟是怎么说服燕将军的?”
谭景舟只消冷眼一瞥,足以打消他们那些杂乱的心思。不过他心里倒是清楚得很,自己对燕云骑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支持的态度,皆因这已然是大梁朝廷之中为数不多的忠义之旅。可是梁成帝有密旨,无论燕云易是生是死,一旦寻回则必须回京都复命。更是言明,梁倾月必须同行。
如今中途出了意外,梁倾月千金之躯身体抱恙,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一干人等都难逃其咎。谭景舟可以不顾念自己的生死,但是同行典刑司上下数十条性命,加之周边官兵数百,为了这么个罪名断送性命实在不值当。
以燕云易对梁倾月的重要性,他辛苦走上一遭所能换回的价值,必然能够抵消任何隐患。于是谭景舟甚至不需要权衡,就果断地用乔素敏的身份作为交换,确保燕云易能够服服帖帖地完成这趟路途。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之下知晓了乔素敏便是逆贼楚权尚且遗留在世上的孤女这件事情,谭景舟不曾细说,燕云易也没有追问。
比起刨根问底,眼下更重要的是怎么能够将这个不该重见天日的秘密继续掩埋下去。而显然燕云易清楚知道,谭景舟是个聪明人。毕竟若是他真的指望用这个把柄要挟燕家,抑或是牟取私利,那么大有比这更尚算的买卖。
燕云易其实隐约能够感受到,谭景舟其人虽然深不可测,却并不是喜欢无事生非,为自己招惹麻烦的人。他更像是“在其位,谋其政”的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一切的人事物在他眼中只分为有关与无关。这样的人很少会有失控的时候,却也莫名让燕云易联想到日复一日在沙场搏杀的自己。
原本他正向着应柔家的方向缓缓走着,却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却浑厚而低沉地说道:“希望谭大人谨记,自己答应过什么。”
谭景舟道:“将军放心,不管谁问,我都一概不知。”
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只能让余下的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不明就里,但是谭景舟格外明白其中的用意。
梁成帝生性极易猜忌,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不重要,可是只要“谭景舟与燕云易之间有私”这句话出现在他的密函之中,就足以决定一切。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谭景舟知道什么,都不足以再成为要挟他以至于燕家的筹码。
谭景舟这么说,是为了顺水推舟地坐实了燕云易的话,将机会递到他的手边。为的自然是取信于他:你且放心,我甘愿与你成为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乔素敏的身世绝不会从我的口中说出。
燕云易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情绪,此刻,就在这个他终于感受到几分宁静的清泉湾中,依旧重复着朝廷里从未厌倦的戏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只要他一天仍是大梁的朝臣,这种不会休止的明争暗斗就只能无日无之,绝不会有终结。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根沈亦清格外珍视的檀木簪子,也就是清泉湾的女眷赠予她的礼物。燕云易的眼神之中,不再只剩下如往常一般纯粹的冰冷,而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
另一边,悄然坐在马车上的沈亦清同样一眼不发,只是抿着嘴唇,手中把玩着那朵淡粉色、芦苇编制的小花。
随着马蹄驰骋,马车一刻不停地一路奔向淄邑的方向。
凌飞宇见沈亦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猜到了六七成,但是并未点破道:“这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闻言,沈亦清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她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中的小花递给了凌飞宇:“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挺喜欢。”
凌飞宇道:“看来村里的女眷很喜欢你。”
沈亦清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凌飞宇笑着说道:“这是村落里用来答谢贵人的谢礼,通常由手艺精湛的女子编制成花瓣、树叶的形状,寓意平安吉祥。”
沈亦清惊喜地接过来,说道:“还有这层意思嘛,我还真的不知道。我见这都是村里女眷编给孩子们玩的,以为就是一个寻常的小物件。”
凌飞宇道:“你忘了,我是南唐人。”
沈亦清讪讪笑笑道:“也是,你们南唐的事情,你一定更清楚。”
凌飞宇问道:“既然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这又是个普通的小玩意儿,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在意它?”
沈亦清嘴硬道:“啊?我没有。”
凌飞宇耸耸肩道:“是啊,也只不过是看了一路罢了。”
说到这里,沈亦清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就在她发呆的功夫,这辆马车早已离开了清泉湾很远。穿过了层层密林,甚至路过了她早先坠落的湖泊,已然转入了一条宽敞的官道。
他的问题,沈亦清其实回答不上来。是啊,这个看起来算不上做工精致的小饰品,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不舍得丢下。是清泉湾的生活过于惬意吗?可是清秋苑里的生活显然要恣意舒适得多。还是说,那里的风土人情过于独特?村民的淳朴与简单的确让她歆羡,可说到底,沈亦清并不是那种对他人的生活过分羡慕的人。
也许她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可是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阳光正好的日子里,燕云易就站在她的身边。他的笑意映照着清明的双眸,让沈亦清一时间恍惚觉得,世间竟有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
回忆的片段总是没来由地让人觉得空虚,沈亦清不知是在回应凌飞宇,还是在自言自语道:“都是些不堪回首的愚蠢行为,没什么值得留恋。”
是的,此时的她只感觉自己是个一厢情愿的白痴。燕云易就这么没有任何交代,也不需要任何交代地将她抛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转过头来欣然迎接梁倾月的到来。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他闲来无事的消遣,那个拥抱、那句歉意,又算得上什么呢?
好在她不是个与自己为难的人,沈亦清也很清楚,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哪里是想账目一般能够一二三算计清楚。
凌飞宇愣了愣,但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的从前,从来都与自己无关。他在意的,是她的将来。
马车一路疾驰,车帘外面的风光景致时而转变着,似乎是在提醒里面的人,换一个角度,一切都会是不一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