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父女战争 (第2/2页)
“那你什么意思嘛,既然不算不合理,为什么不答应人家?”我抓起球杆,重置母球,轻松地击落花球,随后抬头直盯着父亲的脸。
“闺女,我知道,你若执意要去,爹爹也拦不住你。毕竟,你是迪亚兹家族的头号继承人,而爹爹只是个上门女婿嘛。”林先生自嘲地笑笑,“不是不答应,是现在时机和条件还不成熟。我知道小雪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希望取得父亲的支持。对不对?”
“知道就好嘛。什么上门不上门的,你哪怕是个要饭的,也是我亲爹呀,有女儿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半。”我观察了半天母球位置,有些迟疑,“爹爹,你是不是担心我的安全?”
“算是说对了一大半,但也不是全部原因。”
“愿闻其详,林教授。”我再次注视那张英俊却深不可测的面庞,“女儿洗耳恭听。”
“讲个简单的故事吧。在美国的某个丛林,有许多野生动物。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可爱的梅花鹿常常被狼吃掉。于是州长颁发政令,给予猎杀野狼的猎人们丰厚的奖励。于是,猎人们纷纷扛起枪进了丛林,连一些原本长期居住在小镇的工匠、甚至女人孩子,也学会了射击。此后的一年里,狼群被射杀到只剩个位数……”
“那么,梅花鹿活得好吗?”我尝试了半天,目标花球正好处在左手打不到的位置。
“当年相当好,甚至成了当地一大旅游卖点。但是过了两三年,问题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生态平衡被打破了。梅花鹿的数量增加了两倍多,兔子的数量增加了五倍。当地本来雨水不多,草丛生长缓慢,无法为如此之多的草食者提供食物。于是大量的鹿和兔子饿死,丛林到处都是青年动物的尸体和粪便,令人唏嘘万千。”
“爹爹,这道理女儿也明白。但是,不能拿人类社会和动物相提并论对吧?”我有些不满,右手摸摸胸口玉佩,“人家只是觉得那些黑皮肤的女娃儿,也应该和林雨华一样,能够自由地读书写字画画儿,免受病痛的困扰……”
英俊的脸庞上,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男人转身背对着我,颤抖着举起茶杯,轻轻啜饮。片刻之后,父亲平静转身。
“爹爹当然也心疼那些孩子。并不是不想让你为她们提供帮助。我的意思是,做任何事情,要梳理清楚前因后果,有的放矢,稳稳当当地去做,才会有好的效果。”父亲指了指我一直盯着的花球,用右手比划,“比如刚才的故事里,如果人们能合理地分区、分类捕猎,比如说规定每年只有指定的几个月可以猎杀成年狼只,避开繁殖期;修建河渠,疏通水利,那样的话,生态圈会良好发展的。”
“这还差不多,不愧是大科学家的脑子呢。”听父亲这么说,我放松了心情,“爹爹的意思是,女儿可以做自己做想的事情,但得合情合理,讲技巧讲方法,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对吧?”
眼镜科学家走到我身边,赞许地摸摸我的脑袋。“头发长了不少呢,可以剪剪发梢,保持毛鳞片形态。闺女哟,你的理解力可以给爹爹当老师啦。”
“哪有这样恭维自己女儿的嘛。”我用左手持杆绕到右侧身后,轻轻击打,花球总算落袋了,续杆。桌面上只剩黑球和单色彩球。
“总之,将来有一天,爹爹会明确支持你的。但不是现在。”父亲看着母球渐渐停下来,“如果说欧洲卡车司机的工作难度好比美式落袋,那么斯诺克正好类比伊比利亚美洲。虽然有难度,但你可以多花一些时间成功结束战局。”
(伊比利亚美洲特指讲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美洲地区。——小雪注)
“以后再有机会,我也想去潘帕斯草原做一番事业呢。”我问道,“那,法语非洲卡车司机是什么工作难度?花式九球吗?”
“不。是俄式台球才对。”
“什么是俄式台球?”我不解地问道。
父亲连续击落了三个单色彩球,黑球未中。他这才抬起头来,“小雪,你知道美式落袋的球和袋,分别是多大吗?球是五十七毫米,袋口差不多一百一十毫米,几乎是球的直径的一倍。”
“听爹爹的意思,俄式台球袋口很小喽?”
“球的直径六十八毫米,袋口七十二毫米。没有母球和子球的区分,你随便打,打一天也不一定能打完一局。”
“那也太夸张了吧……几乎是塞进去,这得多精准的杆法……”我想了想父亲所说的尺寸,“如此说来,看来女儿的非洲之旅,是一场艰难而漫长的战争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的。”父亲指着黑球,“你先赢了咱俩之间的父女战争再说。”
母球和黑球两端相望,黑球靠近底边中央,业余球手很难一杆打进。
“赢了有什么奖励啊?”我问道。
“无论谁赢了,都可以向对方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就好。”父亲笑道,“闺女,大力出奇迹,你把球开出来,爹爹打进去,正好。”
“你想得美呀,科学家先生。”我俯身瞄准叫袋,“左手边底袋,反弹回来。”
“宝贝女儿,今天的灰裙子非常淑女,但是领口有些低,要在爹爹面前走光了哟。”
“少来盘外招,我才不会分神呢。”调匀呼吸,左手用力一击,母球碰击黑球之后自己停了下来,黑球则在底边反弹,回滚朝向左边底袋,如同刚果河汇入大西洋一样,潺潺而流,坚定不移,精准落海。
“到底是女儿技高一筹嘛。爹爹认输。”中年科学家微笑着收杆,“说吧,什么要求?”
我伸出左手攀住了他的脖子。
“我们该回家了。爹爹,把你的千金大小姐抱到梅赛德斯小姐姐那里去,公主抱。这个要求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