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第2/2页)
拾月正在院子里踌躇许久了,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鸣琴臭着张脸很不情愿地看她一眼:“进来吧,小郎有话要问你。”
拾月已然来回踱步了许久,在想了想纸条上的内容,也顾不上别的,带着纸条就进去了。
屋子里头一股子弥漫开的苦涩药味,地龙烧得热热的。
她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的不得了,一进屋,只觉得热得鼻尖都沁出了汗滴。
而明棠仍旧如一尊毫无温度的瓷娃娃一般,披着件半新不旧的氅衣,执笔的指尖都瞧不见一点血色。
她坐在桌案边,上头里点了一灯如豆,微垂的双眼正在明暗交织处,苍白的脸颊上浮着两抹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却凉如冷夜,毫无起伏。
灯影晦暗之下,明棠的身影一动未动,唯有一双眼定定看着拾月。
身边点燃的香炉青烟宛如层层松涛雾影,她被朦朦胧胧笼罩在其后,再不似从前一般温和。
拾月忽然觉得有些局促。
像是被督主赏给明棠用的那一夜里,娇小的郎君平静无波地看着她,淡淡的眼神却宛如细密的绵针一般扎人锐利。
她心中有愧,不敢与明棠对视。
明棠却道:“你的主子是他,你为他说话,本就无可厚非,我不会因此怪罪于你,何须愧疚。”
说着,又给拾月赐座,还将一个大大的红封推向她的方向。
明棠的语气温和,却分明有几分疏离,与往日已然不同。
拾月不坐,也不接那红封,只觉得明棠那双含情眼中,并无几分温暖温度。
拾月分明察觉出明棠的包容,可这包容下,再无往日淡淡的信任与温情——这样的话她从前也说过,可那时拾月分明能够察觉到明棠对她的体贴与谅解,但如今,再无当初的温和。
她闻言心中着急,原本就不算什么巧舌如簧的人,这会儿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急得额上都涌出了汗珠:“小郎,属下所言,从无隐瞒欺骗!督主言及闭关,又何必诳骗属下这般一个小角色?如今读者不在西厂密室之中,也必然是横生什么枝节了,督主又怎会和福灵公主在一块儿?”
明棠却好似并不在意此事了。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倒好似宽慰拾月似的:“你是西厂中人,平素里做的事情,哪一桩不比伺候我个被拘囿在后台,连世子之位都拿不到的病秧子强,在我这儿原本就是屈才。督主将你赐给我,你是受了委屈的,辛苦你在我这儿过个年,日后也不必再受这个委屈了。”
拾月当然能听出这温柔话语的言外之意——年后,就将她还回去。
明棠,不要她了。
拾月双十年华,一生坚毅,从前所领任务,从无这样跟着一个人近身伺候守护。
之前她确实是天天玩笑着想,等自己日后退休,定要钻到明棠后院之中去赏美人兼养老,可这般朝夕相处下来,玩笑归玩笑,她当真是对明棠生出许多亲近依赖。
她从未因为什么事情急得站也站不住,这时候腿都软了,连声摇头:“属下知错了!但属下当真不曾故意隐瞒小郎!”
明棠只笑:“你忠心护主,是好事儿。”
这话虽是夸奖,却分明是为那件事情盖棺定论。
拾月深知明棠的性子,她越是不在意,就越是容易钻了牛角尖——大抵是幼年的时候实在太过孤苦无依,她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而付出的信任再被辜负,她便尽数收回。
见拾月似乎当真急的厉害,明棠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心中短暂地滑过是否当真是自己误会了拾月的念头?
可那念头也不过就是那样一刹,明棠早已在昏昏沉沉的病中想明白,将此事放下绕过了,也再无弄清楚的欲望。
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与她无关了。
故而明棠打断了拾月的话,开口问起:“阿丽可曾来过?”
拾月再急,却也知道正事重要,只好垂着头回道:“来过。”
明棠并不意外地摇摇头,笑道:“是否面色难看,瞧上去便很是憔悴体虚?”
拾月有些惊诧,下意识问道:“小郎怎知晓?”
明棠却并不曾回答,却又问起另外一桩事情:“我听见外头有信鸽来回的声音,可是当初拜托你将被褥上沾着的口脂拿去查验,西厂得了结果了?想必是那口脂之中藏了药,还是能置人于死地的药。”
拾月更是惊讶,不知明棠为何能如此料事如神。
她吞了口口水,只能将手中的小纸条交到明棠的面前去。
明棠垂眸看了,见上头所言与自己猜测的果真一致。
那些被褥上沾着的口脂,果然掺了一味能够长期使用、累积致死的慢性毒药。
西厂的能人异士自然不少,几日便将这一点药的药性皆琢磨清楚。
此药虽有些味道,容易引人发现,但只需要细微的用量,就可大幅降低其腥味儿,令人毫无所察。
长期地混入人的膳食饮水之中,积年累月,便能破坏人身上浑身的骨头与肌腱,叫人浑身无力。
而这毒素最先累积的地方,便是腰部以下。
换而言之,这毒药只要能够使用得当,便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侵入人体,叫人腰部以下日渐丧失力气,无法动弹,逐渐无法站立行走,然后发展到双腿萎缩,彻底残废。
而再用得久一些,这药就能够破坏人的全身,叫人浑身的活力大失,最终枯瘦死去,瞧上去极为恐怖,偏偏还极为难以探查。
“果真如此。”
明棠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之中点燃了。
她心中思索。
阿丽对她有些情意,明棠虽不懂这世间情愫究竟因何而起,却也能从局外人的身份堪破阿丽对她的痴迷与依恋。
她因齐照等事情心中有愧,不敢面对于她,所以后来也不怎么见打扮,瞧着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
但上一回再召幸她的时候,阿丽又浓妆艳抹起来,精神确实提起来了,却总有些深深的自卑与愧意。
明棠便猜到阿丽久久不曾动手,恐怕是被人催促了,不得不动手,所以只能有意打扮那般妖娆,诱引明棠与她滚到一处去。
若明棠真是个男子,少不得与她耳厮鬓摩,唇齿交融。
这毒药就在阿丽的口脂之中,只要明棠把持不住自己,那毒素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渡入人体。
长此以往,便是神仙也难救。
果然恶毒的心思!
明棠没碰阿丽,她自然平安无事;但阿丽搽了含毒的口脂,必会中毒,她今日之虚弱,也正与这毒有关。
但她及其背后之人这一条手既然是已经伸出来了,明棠早已经备好的刀就一定会随之斩下。
她思索完了,瞧见拾月还站着,便道:“今日除夕夜,是好日子,你拿了红封,下去玩儿吧。”
明棠心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