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太子(上) (第2/2页)
“父皇!这两个小公公您都识得吧?索中使,您派去找袁从范、保护皇叔的;这位华中使,您派去武夸山给焦先生送信的——哦,错了,是给从度,给在武夸山传道种松树的慧弟——李良佐送家信的!您要关心的人可真不少!哪个弟妹您都上心,六弟、七弟……都比我强,都比我好!他们一个个的,您都心疼,训一下都舍不得,哪舍得打呀……”
“逆子…他俩有何罪过,他们都这么年轻……你……”我气得猛咳了一阵子,抬起染了血污的手又不自觉的要打上去:“小时候,你们都是一样教导的,全是到庐山学出来的…弘茂是什么样的,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
“老二…又是老二…父皇!您醒醒吧!老二早就不在了!”弘冀挺身吼道:“就算他在,凭他那几手和你一样不入流的武功和那上乘的诗词歌赋书法音乐上头的本事,还有玩玩乐乐的才艺,能保大唐国吗?你看得见所有人,就是看不见我呀…爹!…你把我毁了……”
我看他那失望无助的样,又心疼起来,好像又没方才那么恨他了,我剖心沥胆劝他道:“弘冀……父皇、母后没有不爱你的,为父把你派在外边,也正是要历练于你,好让你以后为大唐国出力,又怎么会要毁了你呢……弘冀!……”
弘冀转眸示意手下将索欢、华辰的首级拿走,而后不带任何感情打断我道:“别说那些没用的!父皇!您真心疼儿子吗?弘冀有法子,一下子就试出来!来啊!”
弘冀一声令下,早有一个小侍卫把头埋得低低的,送上一个鸳鸯转心金壶并两只八宝金盏——这把壶我识得,正是当年马楚出降,我赐死王赟王大人用的那把——老大,竟然果真是要我的命!
“父皇!如今您便说原谅我杀叔之罪也没有用了!唐国朝廷全是一派假道学的清流,什么时候他们都可以拿此事挟制我!而我李弘冀,岂是被他们挟制的!父皇!你若真心疼我,就喝了弘冀敬给您的酒,到朝上替儿子认下皇叔的事,然后您退位颐养……”
“你…你…你这坏了心的贼!”我的眼睛因暴怒红了,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喊:“你做的塌天恶事,竟叫为父去顶?哈哈……”我森然笑了一回,叹道:“朕明白了!你用毒酒摆布了朕,对群臣报个病亡,再把太弟的事栽到你爹头上…你…你真是好儿子…好机谋啊…为父自叹弗如!弘冀……”我泪下如雨,别过脸不看小贼,对身侧的何莅道:“何莅!今日太子东宫养病,从未来过宫馆,你等也没来过,记住了吗?”我又往弘冀那边扫了一眼:“朕与太子说话,都给朕下去!”
东宫的侍卫面面相觑,也都跑出了燕云馆——
云声寂寂,鸟鸣悠悠,我蓄了满眼柔情,依次望向身侧的定云、曼曼、紊紊,随即又看向弘冀:“老大…你娘已经被你气倒了!凌娘娘还在照顾她呢…唉!冀儿…大唐国在为父手里不好,到你手里只望能好吧…为父…为父以为这命会送在周国人手里,哪知……不过…为父也想明白了…横竖我也病到这份上了,这命…便给你做个梯子吧……儿子…小六不会和你争的…良佐在山里修道更碍不着你…鉴儿是过继的,善儿、谦儿、庆儿、信儿,他们一个比一个小,你也要照顾好了…千万别害他们…他们都是你弟弟,也不占着你的皇位啊……儿子…爹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弘冀的眸子一直是冷冷的,只有方才提到凝烟的时候显出了些不忍的光彩,只一瞬早没了,他到似看透了一般徐徐道:“爹!弘冀是孝顺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不比从嘉差…我才是铁心为着大唐国……”
我一时百感交集,觉得人生一片虚空,抽抽嗒嗒对儿子交代了遗言:“大唐国为父不管了!只是为父求着你照应这几位娘娘,为父一走,莫让她们过苦日子…你娘有你六弟和六弟妹,我不担心…云娘娘性子野,就在宫外呆着,这个宫馆给她,东城医馆也给她,庆儿、信儿自然也跟着她…还有凌娘娘…方山别业小了,她住着寂寞,她族里也没依仗,从善那里怕也不自在…你还是发付她在宫里住,要好好养赡着…也准她可以去和七儿住…还有冯娘娘…冯家的宅子和从镒、从鉴那里,你要任她去,不能拦着…紊姐…阿紊呐…你一定要给芳若把好关,陆家产业也荒了,芳若还没分府呢,我也不放心你呢……”
我一霎想到,这样在儿子面前太寒碜了,抬手抹了泪,任凭冷风吹我泪痕:“拿酒来吧!”
然而弘冀抬手倒了两杯,“父皇!您交待了一圈,就没说到儿臣,您就没话对儿臣说的吗?”
“儿子,你向来专断,什么都自有主张!父皇也没什么说的了……”我说着,自己颤着手去拿那杯子,一时心里怯起来,满杯的酒早洒了半杯!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流,抬起的手怎么也送不到唇边!
耳畔忽听“咣”的一声响,我手中金盏早已落地,定云的锡丸剑落在弘冀的脚侧,“弘冀!你别一错再错了!回头吧!”
“弘冀!”凝烟终于还是由水清扶着吃力地来到我们身后,满含柔情地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儿啊…快停手……母后求你了……你可不能糊涂,伤害父皇…做下忤逆重罪…天都不能容你啊……”
“母后…连你也不信冀儿……我也孝顺的…我的法子是铁心为了大唐国好……既然连你也不信了,弘冀也认命了……”他忽然拿起另一杯灌进口中:“我给父皇喝的是好酒,真正的鸟羽鸩在我杯中呢…父皇…你真狠呐…自打我知道三叔没有刺杀我的那天…皇叔…皇叔的魂就天天缠我,弄的我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件事最亏心了…我战场上挣来的威信也没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身边可心的人也没了…皇叔…算了…算了…侄儿把命赔给你吧…父皇…儿子注定没大造化,叫您失望了…既然…既然…六弟比我强…你就去找他……”
“不……”我一万个不相信地看着倒地惨死在我面前的弘冀,心里真犹如五雷轰顶,两腿登时就软了,愣了半晌,空茫地四顾一圈,忽然急怒地拉起他来:“儿子!你不能如此!皇位和性命,父皇都舍给你了,你还是不信我的心!你这逆子竟不给我一丝丝机会……你不能这样对为父…你这逆子…我恨你!我恨绝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