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方向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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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胡守安于迷迷糊糊中察觉出身体的不适,脑袋昏沉,双眼紧闭。
“这种感觉,我是在学校吗?”胡守安努力回溯着记忆,耳边终于有了些声音。
“哈哈哈,你看他那个样子,真是个傻子!”
“喂?你们看,这娘娘腔居然睡着了?”
“不愧是他,这都睡得着!”
“弄醒他!”
刺眼的亮光撕开眼前的黑暗,面前站着三个不怎么高的人。
“哦!你们看,娘娘腔醒了!”其中最矮的那个家伙这么说到。
那些脸模糊不清,胡守安抬起手打算揉揉眼睛,却被一把抓住胳膊。
“娘娘腔要哭了!这就要哭,是不是还想回去告诉你妈妈啊?你有妈妈吗?”
“哈哈哈,没有妈妈的娘娘腔!”
笑声连成一片。如果真如大人们所说,他们天真无邪,那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喂!你们几个家伙!干嘛呢?!”洪亮的女声压下这聒噪。
胡守安睁开双眼,身前那不算太高的身躯隔断了恶意,是魏缘音。
“想干啥呢?给我马上滚开,不然小心我揍你们一顿!”魏缘音指着其中那个高个子恶狠狠地说到。
高个子切了一声:“靠女人护着的东西!我呸!”“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嘴给撕烂!”魏缘音握紧了拳头,还煞有介事地扬了扬。
魏缘音目送那些人离开后,拉起胡守安:“没事吧?”
胡守安站起身拍拍灰:“没事,谢谢你。非常抱歉又让你来帮忙。”
魏缘音拉着胡守安走向教室:“这有啥,比起这个,下节课居然是美术课!没有老师来占哦!”
“美术课吗?”胡守安有些恍惚。
急促铃声催命似得响起,胡守安六神无主,空洞地坐在椅子上。
那一张纸,空白如雪。胡守安低垂着头,用余光注视着,周围人都拿起了笔,与周围友人玩笑嬉戏,偶尔在笑语中落下那么两条线。胡守安手中的笔只是在纸面上磨蹭着,周围人声渐息,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动带起笔尖在纸面上跃动,只有此刻才能不顾周边世界的一切,发泄自己的情绪。
“哎?!你画得好哎!我能看看不?”魏缘音的声音惊醒执笔人。
胡守安迅速用手盖住画,撇开视线,好一阵,他缓缓挪开双手:“嗯,可以的。”
“啊,那真的是太感谢啦!让我看看哦”魏缘音举起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不比我画得好多了?!”
这边动静不小,老师闻声转了过来,然后抽走魏缘音手中的画上下打量:“嗯,还行,谁画的?”
魏缘音高兴地指向胡守安:“报告老师!是胡守安画的哦!”
胡守安脸颊滚烫,只敢把头埋得更低。
“嗯,不错,有点天赋,继续画吧。”老师点点头,离开了。
纸笔重新回到胡守安手中,魏缘音搂住胡守安肩膀:“看不出来嘛,你小子挺有天赋的嘛,以后成了大画家可别忘了我啊!”
“天赋……?我这样的人吗?”胡守安垂着头。
……
第一次,被没有恶意的目光注视着;第一次,听见一片羡慕的掌声;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站在众人的中心。
这种头晕目眩轻飘的感觉,这就是被承认的感觉吗?
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床,手中紧紧握住那支画笔,瞪大双眼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这一天对胡守安而言过于梦幻,他甚至不敢闭眼,生怕惊醒这场梦,直到天边泛起白光,眼皮粘连不断,昏沉的意识才在迷糊间睡去。
……
手中重量一轻,触地发出啪嗒一声,胡守安睁开眼。
“嗯?我这是……做梦了?”胡守安看向眼前的画板,右手轻轻合拢,“啊,笔掉了啊。”
重新捡起笔,胡守安揉揉脑袋:“画到哪里来着?这副画的话,是该开始刻画了吧。”
粘上颜料,麻木地涂上画布,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左手放下颜料盘捂住肚子。
稍微屈身,疼痛缓解。胡守安垂下笔:“好饿,今天,貌似已经吃过了,虽然只有一顿,但我……不能再花更多钱了。”
胡守安站起身,盛了些水,端着碗回到画板前,眼前这张画,是他模仿别人风格的劣质品。
胡守安咽下一口冷水,他不喜欢这样,但……
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画自己想的东西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把画卖出去。忍一忍吧,很快的,很快的就好了。”
房间摆满了没有卖出去的废品,也摆满了模仿他人的垃圾。杂七杂八交错并排,提醒着胡守安他的无能。
“没事的,至少我考上了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变得更好,我总会有机会画自己的东西的……总比她好……”胡守安捏紧碗边,垂着头,牙齿发出克拉声,“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恶心,恶心啊,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到庆幸,废物,废物!她帮了我那么多次,我凭什么在这里幸灾乐祸?”
胡守安眼前又出现了魏缘音的模样。胡守安头一次见魏缘音那么失落,可魏缘音居然还在尝试安慰他:“没事的啦,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我想去的地儿嘛,你看这个学校,虽然没有那么理想,但是它便宜啊,而且还和你的学校离得近不是,我还能找你玩哎……”
胡守安放下碗缩成一团:“我果然就是个废物,不可救药的废物。”
眼前那张未完成的画作,仿佛在发出嗤笑,什么天赋?不过是上不成下不就的东西,手中拿着这样的垃圾,还视如珍宝沾沾自喜。
“什么梦想?我自诩骁勇无畏,却为几滴油盐折腰。什么天赋?只不过是别人几句礼貌,我却奉为了圭臬。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把别人的话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真是个废物。”胡守安捏住画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恨那柴米油盐,压的人透不过气,别人随手丢下的几张纸钞,却要换得尊严扫地低声下气。恨那理所当然,我所渴望的一切,对他人而言是如此不值一提。恨那天赋,让我看见那遥不可及的高台,却只能仰望,融不进天也融不进地。最恨那光,照亮了我周身的肮脏,几经沉沦却仍明亮如初。
“废物!废物!”胡守安扯下画布,撕成一片又一片,“我真他妈是个废物。”
在残破画纸中间,胡守安像个孩童一般痛哭。
……
嘴里泛起一股甜味,眼睛微睁,只看见魏缘音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我这是……梦吗?好长的梦”胡守安从床上撑起,揉了揉自己沉甸甸的脑袋,砸吧砸吧嘴,嘴里还是一股甜味,“看来又是低血糖了,还有些烫,是发烧吗?还做了个噩梦,真倒霉……算了,无论如何,这次又得谢谢她了。”
没一会,魏缘音就拿着面包过来了,她看见坐起来的胡守安稍微楞了下,但是还是笑呵呵地递出面包并打趣到:“说吧,这次是为啥?兄弟,你这算惯犯吧。”
胡守安接过面包,他有一阵没吃东西了,带着某种报复心理恶狠狠咬了面包一口,回复道:“画画,忘了吃饭。”
胡守安余光扫过,自己右手食指竟变得透明,手上动作暂停,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魏缘音的声音从水龙头那边慢慢往这边移动:“你还得意?你要不干脆设个闹钟提醒自个儿吃饭?……不过嘛,现在你最好还是乖乖躺好,你在发烧,我可不想你烧成个傻子。”
“不能再让她担心了”胡守安强忍慌张,迅速把面包塞进肚子。
胡守安摸索着躺下,把软绵的手移进被子,注视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魏缘音,极力张开嘴,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谢谢。
魏缘音将冷帕子叠好放胡守安额头上:“凑合一下吧。”
多亏了房间里的昏暗,胡守安脸色的苍白才没有被发现,他在心中想到:“我这是怎么了?我会死吗?不能再多说了,我得想办法混过去。”胡守安使劲闭上了眼。
魏缘音坐在床边,打量起胡守安的房间:“你该收拾收拾了,真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胡守安的理智搅成一片,在心中怒号着。
听着魏缘音一步一步离去的脚步声,胡守安一点一点重坠于阴影。
再次睁眼,已站在镜子面前。
胡守安看着镜子中的怪物,手一寸一寸摸过镜面,黑色的液体从镜框渗出充盈了洗手池。
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脸,看不清表情。那颗掩于皮肤下的彩色心脏,它送出的五彩斑斓却只能于指尖滴下一片黑暗,在镜面上拖出道道痕迹。黑色的兜帽长袍,将身躯小心翼翼的包裹,隐藏于阴暗之中。
“这是……我?”胡守安手掌从镜面上移开,“我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胡守安低下头,手再次紧贴镜面。手掌传来的冰凉,一如他的魂灵,如坠冰窖。
“如果这是我……我还能算是人类吗?”胡守安不敢抬头直视自己的模样。手掌下的镜面发出咔咔声,蛛网般的裂纹渐渐扩散。
“是啊,我不是人,我只是个恶心的怪物。”胡守安转身看向削笔的小刀,“我这样的东西,嫉妒、怨恨、卑劣、幸灾乐祸,就算装出个人样来,我也不过只是利维坦那样的怪物。”
拾起小刀,刀尖逐渐接近喉咙,胡守安目不转睛盯着那点冷光:“现在这模样和你可真配啊,胡守安,呵,多有趣,你在这时候倒能做点好事了。”
闭上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结束一步一步接近,终于要结束了。
刀尖轻触皮肤,寒气直灌全身,莫大的恐惧从深处翻腾而出,刀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不,不,不……”胡守安扶住画板,勉强支起身体,“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我……。”
坐回凳子,周边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
良久,胡守安哭不出眼泪,只能抬头:“我还一直以为活着更难些呢,呵,现在我甚至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啊,黑夜,只有在你的影子下我才能安眠,你是多么仁慈,愿意将我这样的人容纳,”胡守安怪笑起来,“我不过阴沟里的脏污,哪里来的傲慢将你唾弃。早该承认这老鼠一般的自己,何苦去追寻什么百炼成钢,什么向死而生。呵,直到最后,只有你还伴我周身。”
胡守安站起身:“我将在你的怀中安睡,将在你的领土游荡,直至死亡。”
对门传来强烈的撞击声。胡守安扭动门把,从门缝往外窥视,魏缘音的门前站了一帮人,凶神恶煞,正碰碰踹门,嘴上还时不时吐几句脏词,也幸亏正吵,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要出去吗?”胡守安摇摇头,“我又能做到什么呢,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胡守安后退几步转身,禁闭双眼咬紧牙关,心里说到:“与我无关,别想了!我什么都办不到!”
“但是,魏缘音她经常帮我不是吗……”胡守安睁开双眼,扭过身,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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