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人怨 (第2/2页)
蔡京依靠皇权既实现了徽宗的独裁,也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自己的独裁,朝堂上百官噤声,没人敢对他提出反对意见,一时之间颇有些东方不败的味道。
东方不败的蔡京未曾想到,真正能威胁自己的地位的人物就在自己的党羽之中。
宣和元年(1119年)正月,王黼受诏命任职次相,蔡京独相的时代结束了。
王黼是开封本地人,崇宁年间进士及第后先后在相州等地方做官,原本北宋每一科的进士那么多,王黼也不是高榜进士,入朝做京官这事儿跟他基本上也就无缘了,一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地方官。可人家王黼有个独门的核心竞争力,帅。
史书记载王黼本来长得就帅,而且除了基础的帅还搭配了白皙的皮肤、一头金发和一双金色瞳孔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就是帅中之帅。
自古以来与女色相比,男色更是一种稀缺资源,寇准、章惇都是个人能力出众又加上帅,后来的仕途才如虎添翼平步青云。而王黼同志更是帅出了新花样,不仅有基础帅还有金眸子,更是迷倒一片群众。除了不同凡响的帅之外,王黼还特别能说,口才好,大帅哥再加上口才好,还是进士及第,差不多就跟撒贝宁一样了。
地方任职没多久,王黼果然引起了别人的重视,在兼职编修书籍的时候王黼认识了一个叫做何志的官员,被他的外表和口才吸引,将王黼推荐给了父亲何执中。何执中当时任职副宰相,见到王黼之后也是一百个喜欢,很快,经过何执中的推荐,王黼进入馆阁任职,步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得益于王黼出色的口才,进入馆阁后的王黼提拔的很快,到了大观年间不到三十岁的王黼已经担任谏官。
按照北宋的官场潜规则,谏官品级不高,但政治地位极高,很多人都是四五十岁才做到谏官,王黼年纪轻轻就任职谏官简直前途不可限量。但王黼对这样的升迁速度仍然不满意,为了更快的更进一步,他需要找到靠山做政治投机。
经过缜密的盘算,王黼把宝押在了当时失势的前宰相蔡京身上。
大观三年五月蔡京因星变被罢相后一直谪居在杭州,朝中由张商英担任首相。事实证明只要不尽心逢迎徽宗的首相都做不长,张商英上任后对徽宗的艮岳、花石纲、道观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非常反感,多次劝谏徽宗不要搞这些劳民伤财的破事儿,时间长了徽宗逐渐产生了不满,怎么以前蔡京在的时候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换个宰相居然开始管我了?
失落的徽宗想起蔡京的好,开始频频派人去杭州慰问蔡京,并且还给蔡京赐了玉环聊表心意。聪明的王黼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遇,皇帝这是想让蔡京回来,那就顺水推舟给徽宗和蔡京一个机会,给自己挣个人情。
参透了局势的王黼开始攻击首相张商英,把元佑党争的那些破事儿又拿出来大做文章,接着又上疏建议朝廷仍然诏蔡京回朝担任首相。
王黼自己的奏疏肯定成不了气候,但奏疏上去了之后徽宗并未有任何斥责,这下子其他谏官一看知道首相这是失势了,大家一窝蜂一样弹劾张商英,张商英终于被贬出京。
张商英走了,宰执不能群龙无首,徽宗思来想去决定从谏如流,听谏官的意思诏蔡京回来接着干吧。
王黼的这番动作蔡京看在眼里,知道这人主动投靠应该投桃报李,于是蔡京回朝之后,王黼得到了进一步的提拔,担任御史中丞。
王黼在御史中丞任上没多久改任翰林学士,当时的枢相郑居中原来也是蔡京的党羽,由于其郑贵妃家外戚的身份蔡京一直没提议让他进入宰执,他便怀恨在心。后来郑居中终于通过郑贵妃的关系给徽宗吹足了枕头风当上了枢相,便开始跟蔡京斗法。
郑居中安排人对蔡京又是弹劾又是诬告,无奈徽宗对蔡京非常信任,多次都没有追究。
蔡京稳坐钓鱼台,郑居中却柳明花暗,郑贵妃没过多久当上了皇后,开始对郑居中避起嫌来。也可以理解,人的观点往往要与自己的位置相匹配,郑贵妃原来只是一届妃子在宫里无依无靠,需要朝廷里有外戚来帮衬,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郑皇后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后母仪天下全天下都是她的子民,不能光盯着自家外戚那一亩三分地。
册封完皇后之后,郑皇后马上建议,基于郑居中敏感的外戚身份,免去其枢相职位。
虽然后来郑居中又有起复,但蔡京还是在两人直接斗争中先下一城,可先下一城的蔡京发现,王黼这小子居然一直和郑居中私下来往,妄图串通一气来对付自己。
自己提拔起来的爪牙一个个的背叛自己,蔡京怒不可遏,将王黼从翰林学士院踢了出去,改任为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虽然也是朝廷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但是政治地位比翰林学士差远了,翰林学士那是宰执预备队,户部尚书只是普通高级官员,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正巧王黼当时父亲去世,户部尚书任职不久就回家丁忧去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背叛我的人更是要彻底打倒,郑居中出局王黼回家,不管是后宫干预还是皇帝信任的结果,蔡京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满意。可他没想到刚刚满意了还不到五个月,王黼就回来了。
正常丁忧需要三年,王黼五个月就回来,而且还是官复翰林学士的原职,令蔡京吃惊不已。
多番打听之下,原来王黼这时候已经攀附上了大宦官梁师成,在梁师成的帮助下,王黼不仅提前结束丁忧,更是重新回归翰林学士行列。
梁师成可不是普通的宦官,北宋宣和年间,得宠的梁师成权势滔天,人称“隐相”,其政治实力与蔡京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了“隐相”外,梁师成还有个荣誉称号,跟蔡京童贯朱勔王黼还有后来自己的一位下属李彦一起被称为“六贼”。
贼人梁师成一开始只是宫里的一名跑腿儿的,但跟其他宦官不一样,梁师成是个有文化的宦官,也是因为他有文化能书写,被宫里的书艺局主管贾详选中进入书艺局做事。
梁师成在书艺局干了几年,因为聪明活络会来事儿,逐渐赢得大家的欢迎,后来贾详病死,推荐梁师成去睿思殿文字外库做事。
睿思殿文字外库有个重要的职能,传递圣旨。
之前我们讲过,宋代的圣旨必须经过复杂的流程形成诏书才能生效,但徽宗朝破坏政治规矩,开始频频的把圣旨以内降的形式传出直接生效。内降用的多了,内降的传旨官就成了香饽饽,大家想象一下国务院新闻发言人,就类似于那种感觉。
如果仅仅是传旨倒也不至于让梁师成成为一支政治力量,但徽宗到了大观、政和年间越来越懒,常常连圣旨都懒得自己写了,正好梁师成会写字,那就由梁师成来代笔了。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宦官干政的,但在北宋宦官竟然能染指圣旨的撰写这还是头一回,圣旨干系重大,每一字的不同都可能导致政策完全不一样,这就导致了朝廷里所有人在关心徽宗对于某些事件看法的同时,还要格外关注最终圣旨的下达,毕竟表达意思和撰写圣旨的不是一个人,梁师成表面上是替徽宗撰写圣旨,实际上掌握了无限大的权力。
我们经常说坏人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同为六贼的梁师成,按道理说应该跟蔡京情投意合才对,但出乎大家意料,梁师成跟蔡京非常不对付,而且原因还要追溯到苏轼身上去。
梁师成得势之后,也许是附庸风雅也许是确有其事,对外号称自己的苏轼的儿子,为了维护苏轼儿子的格调,派人到处搜寻苏轼和其他名家的书画作品用于收藏,还邀请宾客来参观评论,意思是呐都来看看,我这些高雅情调都是我爹苏轼教的,要不是我是苏轼的儿子我会对这些感兴趣吗?
徽宗朝到了大观年间,苏轼早已病逝多年,梁师成虽然极力拥戴苏轼但朝廷上毕竟是蔡京当道,蔡京自诩为新法派,对旧党苏轼当然是不待见的,而且不仅是不待见,为了防止苏轼的作品给旧党人士带来精神支持,不让旧党人睹物思情,蔡京下令在全国全面禁止苏轼作品流传,凡苏轼作品一经发现立即销毁。
蔡京的这种做法激起了梁师成的强烈不满,找到徽宗哀求保留苏轼的作品。梁师成也是人精,非常了解徽宗的心思,文艺青年徽宗一听说蔡京要销毁苏轼的作品哪可能同意,马上就制止了蔡京的毁书行为。
这一局梁师成是斗赢了,蔡京也没有跟梁师成继续争下去,可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你是六贼我也是六贼,咱们贼逢对手旗鼓相当,走着瞧吧蔡京。
得到梁师成暗中帮助的王黼就像坐上了火箭一样,重合元年(公元1118年)正月,王黼终于进入宰执,任职尚书左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