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乱世 (第2/2页)
在陈平离开寿县的这几天里,麾下三千骑兵没有出现任何乱子,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有罗砺和李峰这两位镇着呢,何况这期间军饷后勤一个不缺,眼看着朝廷动荡不已,各地官府与厢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唯独在陈平这里一切安好,这怎能不让人满意?
所以,当陈平回到寿县时,看到的是军营整肃,军士迅速被集合起来迎接他。
“罗将军,我在金陵这几日,麻烦你了。”
瞧见陈平又来这套,罗砺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金陵几天,又生疏了不是?”
闻听此言,陈平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该打该打,共谋大师焉拘小节,是我的错了。”
说罢陈平便收拾了下情绪,与罗砺李峰短促地说明了一下这次去金陵的收获和情况。
待听完陈平口中江南官绅互不信任,官员忌惮他而士绅豪商们希望资助他来保全自身这一扭捏的局面后,李峰忍不住咋舌道:“乌烟瘴气,真是一帮鼠辈!”
罗砺也是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对江南这帮官绅的失望。
见到二人的神情陈平没有意外,他也瞧不起沉浸在江南温柔乡的那些家伙,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此行只是走个过场。
毕竟这些人在江南很有势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有钱。
自带兵以来陈平才发现,自己原先的眼界有些小了,在银钱上的眼界。
这些年主持天香阁与九龙堂赚取的银子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少,不,甚至应该说是很多才对。
但那是以前,以前他只需要为自己和身边的寥寥几人花钱,再加上自身实力强悍,根本不需要像旁人那般为了考取功名四处送钱走门路。
就是进入了官场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因为时间不长。
直到他奉命任这个西南招讨副使时,朝廷没钱发饷让他自己筹募,起初陈平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说这些年他也攒了不少银子,还能养不起几个兵吗?
刚开始确实如他所想,可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形势变化,再加上他秉承的兵贵精而不贵多的理念,三千铁骑几个月下来那叫一个花钱如流水。
饶是他勉强算是乾州小富也顶不住这般招呼,正所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将来兴许还有更多用钱的地方,这三千铁骑在麾下看起来是风光,个中滋味只有他才真真切切的知道。
正巧碰上了江南士绅送来门来,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陈平岂能放过?
“鼠目寸光该是好事才对,若是他们个个油滑难缠,我恐怕现在还不得脱身呢。”
陈平哈哈一笑,转头李峰就向他提醒了乾州的事情。
“乾州杨谦杨知府来信了,说是募得了四千乾州子弟兵,不是猎户便是屠夫,只是稍加训练就成了气候,早几日就已派往江州,如今想必是快到了。”
听到这话陈平心情不住愉悦起来,先是江州士绅上赶着送银子来,后有乾州子弟兵四千人将至,人、钱,都有了,接下来他想做什么都有底气也有能力了。
“双喜临门,待乾州之子弟兵至寿县后,我便可发兵北上,肃清中州建州之贼。”
“值此幸日,二位将军,可共饮一杯否?”
一身轻快的陈平向罗砺李峰询问道,回答他的是两道默契的笑声。
是日,西南招讨副使陈平于寿县令军士杀猪宰羊,犒劳将士,而中、建两州之贼日多,四处蔓延独不敢南犯,寿县及淮北之地常安矣。
...
中州。
西南招讨使陆威身处此地百感交集,他既要处理四起之贼,又要承受京城以及各方的压力,偏偏手里还没兵没钱,空顶着个西南招讨使的名号却无能为力。
不过陆威也不是蠢人,自出任这官儿一开始他就知道此行的主角不是他,现在遇到难事自然得找能平事的主才行。
所以早在几日前他就从手里仅有的千五百人中寻摸了百十号精锐,护送了秦王世子南下搬救兵。
搬救兵是真,催促秦王世子与陈平会面解决一直悬在他心头的石头也是真。
当然,除此之外陆威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怎么说他也是正使,总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抓瞎,全部推给陈平去吧?
再者,京师动荡之后,北军、西军都未表态,他就更不用说了,但相比起北军西军的强悍实力,他这点份量属实是不够看。
不管是为了大誉社稷天下大事,还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陆威都有理由壮大实力,以图保存。
至于为什么各地知府知州以及北军西军都没表态,一是想看看楚王到底有多少本事,二就是事到如今还没个永兴帝是生是死的确切消息。
否则一旦确定永兴帝惨遭楚王毒手,就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角度他们也会立刻斥责楚王,与其划清界限,何况还有大义与正统的名分。
于是,陆威便在中州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以西南招讨使的名义招募士兵命令官府。
而在陆威南边,方才从金陵回到寿县的陈平还不知道,秦王世子石嘉洛已经快到寿县了。
同一时间将要抵达寿县的还有四千名一腔热血的乾州子弟兵,他们的领头者则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
“赵兄,前面就是寿县了?”
“嗯,快到寿县地界了,看这日头,明日差不多就能到县城。”
江州的官道上,四千乾州子弟兵的队伍当中,年轻军校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昂起头颅展望北方。
若是陈平见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恩师之孙、同窗故旧!
陈平啊,当年初见之时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可惜你已官拜三品大员,而我却在书院里荒度年华,到头来还叫人赶了出去致使书院荒废,愧对阿爷在天之灵。
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只怕此生都走不出来了。
叶崇文心中想到,心情随之波动起来,一旁的赵瑾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着他赶路。
赵瑾本是在凌州操持天香阁在西南的事,本来进行的风风火火,正想着大干一场却陡然听闻朝廷出了大乱子,又得知陈平出任了什么西南招讨副使,要带兵讨贼。
思来想去放不下心,这才回到乾州,顺道主持了招兵的事情,然后带着这些乾州的子弟兵一同来了。
至于叶崇文,赵瑾本不想答应他,被百般缠上后才明白对方心意将其带上。
这一行赶路赵瑾也愈发了解了如今大誉的局势,也更坚定了回来的信念。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事将生,陈平早已身处局中,这重难关不能让他一人度过!
江州,寿县。
这座城池位于江州中北部的淮水之畔,因为地处要道控扼淮水重要的渡口与支流交汇处,所以自古以来就是江淮之间的重镇。
陈平选择驻扎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点考虑随便找个城的,选择寿县后一旦北方出现异动他就能迅速顺着淮水的支流北上,而南边有情况他也能挥师南下予以平定。
再加上寿县周围地方并非一马平川但也不是山川沟壑,城北更有小山可以遥相呼应,即便是遇到强敌退守城池,也能坚守许多时日。
所以,当石嘉洛在随从的护送下来到寿县时,不禁心中一凛,为陈平的成长之迅速感到肃然。
而待他来到城外的军营时,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因为在这军营之中全然不见寻常军队的散漫气氛以及杂乱无章,整个营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整齐有序,来往士兵也都是神色坚毅,气势骇人。
强军,妥妥的一支强军!
石嘉洛甚至觉得,这支军队已经可以和北军西军这两个帝国之柱相提并论了。
要知道,在两三个月前这些人虽然算不上散兵游勇,但也没到这种程度,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在陈平的麾下蜕变,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
可畏,但更可敬!
没等石嘉洛多想,他就见到陈平与罗砺、李峰等人向他走来。
见面之后自然是互相寒暄问候,只不过似乎没多么的亲切,双方都是浅辄而止。
“殿下怎的来江州了?莫不是陆大人那里出了事?”
“不,陆大人尚且安好,只是本宫觉得是时候与陈大人说些事了。”
石嘉洛笑着说道,眼里透着一抹意味深长,陈平见状表情有些僵硬,他倒忘了这一茬。
一想到在夏州秦王府的那天,陈平就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是入了套,入了已经死去的天启帝的套,被这父子俩引诱着拴上了绳索。
诚然,最初时候陈平是为了报恩师之仇而与楚王对抗的,但到了现在他发现,报仇好像已经摆到了次要的位置,首要目标变成了挽救行将就木的大誉,不使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陷入到战火摧残,生灵涂炭的炼狱当中。
而这一点,显然也是恩师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一直坚持却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天启帝设下的陷阱当中,被驱使着与楚王敌对,尽管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但自己一心想做和被别人推着拐着做总是有些不同的。
想到这里陈平看向石嘉洛的目光便有些复杂,虽说他与永兴帝也没相处过多少时日,但比起眼前这个被豢养在秦王府二十年都没暴露的“秦王世子”,他还是觉得永兴帝似乎更靠谱一些。
“既是为议事而来,还请殿下先行入帐吧。”
陈平挤出笑容说道,待石嘉洛微微颔首步行走过后,他与罗砺对视了一眼。
“此人似非善类。”
“俺也一样!”
罗砺低声说道,李峰紧接着附和。
陈平自然晓得这位世子殿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形势在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暂且虚与委蛇。
“先对付着,至于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草草交代完,陈平就跟着进入了帐内,与石嘉洛有一句没一句的谈了起来,而罗砺李峰他们则因为石嘉洛说所商之事干系重大被婉拒在了外面。
就这样,偌大的帐篷内,陈平与石嘉洛二人之间的交锋正式开始了。
“入冬以来,时局变幻莫测,楚王与陛下之间矛盾越积越多,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在眼里,现在楚王突然发难控制了朝廷,而陛下却生死未卜。”
“国不可一日无君,孤以为似陈大人这般忠臣不会坐视楚王犯上作乱,窃居大宝的吧?”
陈平表面浅笑聆听,心中已然是警铃大作。
“殿下所言极是,吾闻此事时也是愤愤不已,奈何人微言轻又是弱冠,纵然想要出一份力也寻不到门路。”
石嘉洛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何故妄自菲薄?陈大人现官拜西南招讨副使加兵部侍郎,出师不过数月就将白莲逆贼剿灭,又手握三千铁骑,堪为朝廷一臂膀。”
“殿下说笑了,国库空虚朝廷无有饷银可发,这三千铁骑自归于本官麾下之日起,便是某代为发放军饷的,时日虽不长但也让本官耗尽了家财,不日便要解散了。”
陈平打着太极,想着再多探探对方的口风。
谁知这话一说出来,石嘉洛的脸色便冷了三分,他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问道:“陈大人屡屡推脱,莫不是存心不肯出力?”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似是安抚的说道:“若是如此大可不必担心,楚王作乱势必为天下人所不容,孤以为陛下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再者说,北军一直未有表态支持楚王,西军也不必多言。”
“各方都在观望等待一个时机,然以本宫看,现在便是天赐良机,只需陈大人高举义旗,打出勤王讨贼的旗号声讨楚王,各地便会纷纷响应。”
“以陈大人麾下三千铁骑之骁勇战力,疾驰北上,开抵京师至多十日功夫,到时与北大营常德元常将军南北夹击,楚逆顷刻间即可覆灭,日后首义之功岂能易手?”
石嘉洛语气诱人的诉说着,换做是旁人听见这般话语只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欲望,抬手就要挥师北上,争当那救国重臣,中兴肱骨了。
然而陈平却听的心中冰冷,只因这事乍一听很有搞头,但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厮有一点没说。
“殿下说的好!只是容本官问一嘴,假使一切顺利,楚王伏诛之后,若陛下安好如何?若陛下遇害又如何?”
陈平瞪着精明的眼神看向石嘉洛,冷不丁一句话直戳事情的核心。
气氛有些尴尬,陈平能够看到石嘉洛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眼神也不在神采奕奕,而是变得冰冷起来。
空气好似都凝固,二人之间除了浅浅的呼吸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半晌之后,正当陈平思量着该怎么进行下一步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大人,乾州的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