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政(1) (第2/2页)
马路是不是只给马走,不让人过?
电线是干啥的?
洋车多了,会不会像蚂蚱一样闹车灾?
房子往上盖,人咋个上下进出?
老百姓不种地吃啥?
工厂又是个啥?
女娃娃进学堂,会不会乱了纲常吗?
村民们这些七嘴八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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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郭治远在进村时,那一霎那间的真幻恍惚,重新涌上心头。
他无法向三家营的乡亲,去准确描绘东洋五彩斑斓的世界,
回答这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问题。
短短几年时间,他跟村民们不同的人生轨迹,
造就了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深不见的见识鸿沟。
他如同一只误打误撞跳出井底的青蛙,在见识了外面广阔的天地后,
却不知道如何去跟,这些一辈子窝在井底的蛙群,
描绘头顶的天空,到底有多宽广,星星有多繁多!
他更像一只曾经的丑小鸭,在学会了飞翔经历了蜕变后,
不知道如何向深潭死水里的同伴们,解释山外的绿水青山,是怎样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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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觉得,他就像梦游槐安国的淳于棼,
醒来后才明白,他再也无法回到槐树下的蚁群,
无法重复过去那如同蝼蚁般,看似悠然实则庸碌的生活。
三家营每一个淳朴的乡亲,又像一个辛勤的蚕蛹,
一辈子吐着千百年来,不断固化纲常伦理的丝,
将自己死死的束缚在三家营,这个看似光鲜实在黯淡的蚕茧中。
而郭治远在东洋的所见所闻、所思所学,
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戳破了蚕茧,但惊醒的只有他自己!
郭治远和他带回来的新奇说法,只能像一把小小的锥子,
刺进了固步自封的三家营,虽然能透进一束光明,却无法透进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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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里百姓的好奇,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不会成为能改变现状,除旧布新的行动,
最多,不过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和谈资罢了!biqμgètν.net
东洋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不要说三家营人没见过,
就连省城和京城的人,也不多见。
郭治远千里迢迢从东洋,带回了一个玻璃罩的煤油灯,
他本想给挑灯纺花织布的郭白氏,增添一丝丝的光亮。
但他回来才发现,整个伏阳城都找不到,点煤油灯用的煤油!
“我应该为三家营做点什么!”
郭治远自言自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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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郭治远又不知道从哪里做起。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郭修安。
郭修安磕磕烟袋锅问:“东洋人早上睁开眼先干啥?”
郭治远说:“自然也是先方便再洗手,然后洗脸吃饭!”
郭修安问撒完尿为啥要洗手?
郭治远茅塞顿开:“我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三家营的大街小巷,便传来了于花子新编的数来宝:
打竹板,走进街,说说咱的进士爷。
郭进士,留洋归,高头大马乡音改。
穿洋服,说官话,绕的老汉乱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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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营,兴新风,不用回避跪地迎。
进祠堂,先祭祖,认祖归宗把根留。
郭相公,带好头,劝恁都把新学投。
开眼界,学本领,为国为民保安宁。
郭治远在营里转悠了两天后,便列了一个《民约四条》
他拿给郭修安先看看:
第一条:早洗脸,晚洗脚,吃喝前拉撒后记住要净手;
第二条:指甲勤剪衣常洗,除虱杀虮勤洗头;
第三条:清洁灶台刷甑箅,碗筷盘碟开水煮,饭不隔夜瓜菜熟;
第四条:清扫庭院除尘秽,人粪屎尿不喂牲畜,吃饭的碗狗不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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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修安看完哈哈大笑。
他扬扬手对郭治远说:
“你拿去给你白久爷先看看,问问他这个郎中咋说?”
白郎中认真的看完《民约四条》,他笑眯眯的对郭治远说:
“你这是在营里弄的‘新政’吧?
你这四条我举双手赞成,大伙儿也不会有意见!
但也没有人真会这么干!”
郭治远问既然大伙儿都赞成,为什么又执行?
白郎中说:“孩子,我前半辈子算卦,后半辈子看病。
这一辈子我在三家营,把形形色色的疫病经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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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里的男女老少,个个穿的破破烂烂,
随便抖抖身子,都能蹦出虱子来,跺跺脚,都能掉下灰痂子(污垢结成痂)!
整天蓬头垢面的,不招疫病咋可能呢?
病从口入,疫由境生!
这个道理老百姓都懂,但为啥瘟疫照样来,死人年年有?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营里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太穷了!
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躺上床,个个为了让一家老小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只能去拼命劳作!
哪可能去讲究吃的好不好,穿的干净不干净?”
郭治远说:“久爷,您说的是实情。
但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闹饥荒,日子恓惶的人家,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恓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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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因为懒,每天有扎推闲聊的功夫,就不能多洗几次手、经常剪剪指甲吗?
有捉虱子的功夫,不能洗洗头,换洗换洗衣裳吗?
懒汉们不想刷碗,吃完饭直接让狗把碗舔干净,
还腆这脸说,这样是为了不糟蹋粮食!”
白郎中捋着山羊胡子频频点头。
郭治远接着说:“我说的这几条,主要是想让个人改改习惯,就是先治治懒病!
在国外这叫‘卫生’,如果大家都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至少可以少些瘟疫和病疾吧!
您是郎中也最清楚,咱老祖宗说防患于未然,
国外叫‘预防’,等疫病真的来了,再治病就费老劲了!
这些事不花啥钱,主要是老百姓不明白这个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