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红尘惮(108) (第2/2页)
“好,好,你这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不能再藏了,两人做事两人担,我连忙从坛子里跳了出来。
一愣一愣的走到他们的身边。
“叔叔。”我低了头,等着他的教训。
他气急败坏的瞥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又大笑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去藏起来,你去藏起来,我与昊然一起来找你。”
他这阴阳脸变得真快,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最怕这种阴晴不定的表情了。
不过,他这一声大笑,还是让我心中的石头了落了地,心中堆起了的一座千年冰山仿佛就在瞬间化成了水,他?这个日里万机的大男人,居然会和我们一起玩躲猫猫?这一刻,觉得他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伟大的父亲。
“那我又去藏起来了?许你们一刻钟,找着我,昊然,别忘了你刚才的承诺。”
说着,又悄悄的藏进了另外一个大坛子里。
这会儿,我期盼着他俩能找着我,那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离开了,反正不明白什么原因,其实还是想与昊然多相处几天的,但必须要一个靠得住的理由,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了,让我心存感怀,这个大男人,居然会陪着我们这毛孩子一起胡闹,多难得呀,我想昊然是被他们娇惯坏了,他与我的成长经历并不一样的。
我努力的翻开尘封的记忆,也想从中找出曾经自己与父母的温情的画面,可那记忆里的画面就如蒙蒙的雨天,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者,一片模糊。
爱是风雨同舟,我很遗憾,感觉自己与爸爸妈妈不是同船共舟的人,我是站在岸上的人,看潮起潮落的人,我的记忆里只有他们在红尘的这片江海里身经百战的身影,与生活与命运搏斗的身影,我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为物质生活拼搏那一种不怕死不怕累的精神,的确是可敬的,我们家门前那条瘦成似一条绳子的小径,有他们无数个零晨三点钟还在忙碌身影,及撒下的汗水,这些画面时常会激荡着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每当我独自在人间行走遇到困难时,是爸爸妈妈那零晨三点忙碌的身影激励着我,无论前路多么曲折,我依然要心怀善念,心怀希望的去踏好自己的每一步。
尽管我始终是爸爸妈妈眼中的一条软弱无力的寄生虫,一条软绵绵的小虫子,我们始终是供养者与寄生虫的关系,哪怕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够自力更生了,他们对我印象依然不会改变。
我们一直都是那样,各司其职,供养者负责提供食物,创造生活环境,寄生虫任务就是充当情绪垃圾桶,充当一个影子,充当一个影形人。其实,一个影子,真不好当,深感影子难当,且有一种深深的无价值感,这影子真是卑微到尘埃里了,在大家伙眼中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小虫子,我一直就是父母眼中的这样的一个人了,不对,是一个影子,特别想改变自己在他们眼中印象,才发现出生为虫,终身为虫,这种对人最初印象是洗不掉的。
让我记忆特别深刻的一件令我十分难堪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从此将自己藏在了洞里,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在洞里觅食的虫子,那年冬天,家乡的山峰正如此时天空中云朵里的青峰一样,绵绵相连,一片灰蒙蒙的感觉,好像也正是这个时间点,我正在家里大厅的拿着话筒对着投影机唱歌,唱的是《林黛玉没有眼泪》:“红楼梦中醉一醉,只为看清是是非非。”
正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的我,乐曲声让我如痴如醉的,这让我遗忘了做影子时的那种压抑感。这时,我的爸妈从外面阴沉着脸回来了,对了,他们的脸时常如天气般变幻莫测的。
当然,做为一条寄生虫专业素养之一,就是要有预测他人情绪的能力,并能充当一个情绪海绵器。
一旦预测的他们的心情由晴转阴了,那么,我就马上收起自己的欢快之心,与他们同悲;
一旦预测到他们的心情由雨转晴了,那么,我马上收起自己的阴郁之情,与他们同乐;
一旦测量到他们的心情由悲转怒了,那么我马上就变成一个大沙包,让他们在我身上打拳,发泄发泄怒气;
一旦测量到他们因一个单子亏钱了,心情不爽时,那么,我立刻要变成一个情绪垃圾桶,让他们往里面吐口水。
对,我描述的并不夸张的,做为一个专业的寄生虫,这些是最基本的本领呢。
而事实,这些我做的并不好,平日里吸收了他们太多的情绪垃圾,我又不知道如何去化解掉它们,搞得自己都时常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哪还管得了别人的情绪。
为此,他们给了我一个评价:“我们的寒寒,情商太低,老长不大的,老不懂事的。”
当时只是觉得特别委屈,于是,我每天都会对着青天发誓:“等我长大后,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再也不想当一条寄生虫了,我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告诉他们对我的评判是错误的。”
一语不入意,从君万曲梁尘飞。
后来,通过学习,我才知道了“共情”二字,也就是在我成长的岁月中,做为一条寄生虫,我的任务就是与大人们共情,来换取自己的食物,换取自己的生存环境,我要共情他们悲伤,共情他们的忧虑,共情他们的烦恼,共情他们的欢乐,而我自己的悲伤感,欢乐感,成就感等,他们无法回应我,可能在他们的意识里,一条寄生虫,哪有什么悲欢离合?小虫子,别给太我太矫情?
这样,我只能将自己的情感尘封在了一个神秘的坛子里,尘封在了自己的黑洞里,在岁月的流逝中全都结了冰。
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新任务,就是从一个情绪预报者,情绪海绵器,变成了一个兼程破冰者。
不管是情绪预报者,情绪垃圾桶,还是兼程破冰者,那都是一种痛,一种似被周扒皮剥皮的那种痛,却还不敢喊痛的痛,那种痛,在他人眼中是一种无病SY的痛,毫无价值的痛,就如一个垃圾桶里的垃圾袋,被人扔满了垃圾,却还会嫌垃圾桶太臭的那种羞耻感充满着全身。
我觉得自己是不幸中的幸运者,至少我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在疼痛中保持着清醒,在疼痛中奋力奔跑着,跑向了属于自己那片更广阔的天空。
还有很多人,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们明明被人周扒皮剥皮了,都感觉不到疼痛的,且还会把喊痛的人踩倒在地上,羞辱他们,嫌弃着他们的情绪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臭味太臭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是臭气熏天的,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成就了好多好多人间周扒皮,被周扒皮剥皮中他们的还在兴奋中的狂欢着,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不幸者,可又不值得同情。
接着说那年冬天的事儿,那天,我的爸妈好像也是在商议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边聊着,一边走着,正如今天昊然他爸刚进青木园大门时的神情,生意人嘛,不都这样的,他们的表情时常会像冬日里阴天,阴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哪家客户又欠了他们的钱不还了,还是哪一笔生意又做亏了,还是那个单子谈黄了,还是怎么滴?我也时常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是他们啥情况了?也懒得去管,继续着面带笑容一路高歌。
那会儿,母亲把脸撇向了我,我还以为是他们被我的歌声感染了,要与我同歌一曲呢,或者要为我的歌声鼓掌呢,没想到的是她劈头盖脸的就大骂起来:
“把音乐关掉,你把音箱给我关掉,唱,唱,唱,就知道唱,你都这么大了的人了,就不知道为爸爸妈妈分点忧。”
我连忙放下了话筒,心中的那一腔热血,有一种瞬间凝固了的感觉,那一盆“冷水”浇得我不知所措,隐隐约约的看见投影里画面不停的在眼前浮动着,却没有了声音。
“我要你把投影机关掉,你听不见吗?”母亲再次命令着。
我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了,毫无反抗之力,恨不得把头垂到了地底下,慌慌张张的关掉了投影机,屋里的气氛瞬间达到了冰点,心里堵得慌,仿佛是一根鱼刺卡在喉咙的那种感觉,我就像一只差点儿被大猫逮着的小老鼠,而后灰溜溜的躲进了自己的黑洞里,许多年过去了,没有再爬出来过。
那天,我也向天拷问过:为什么我们同样付出的是时间,有一些人为什么能活得那么理直气壮,而做为一个情绪海绵器,却要活得像个影子,就连笑容都成了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