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花落 (第2/2页)
与长乐宫截然不同,锦华宫里十分热闹,明灯高挂,宫人面带喜色行色匆匆。
钟琳琅一开始打算直接闯进去,可是很快就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宫女认出来她是淑妃宫里的,执意不肯让她进去。
傅景策站在正殿门口,看见是她,颇为惊讶。
“你来这干什么?”他走过去,将拦路的宫女驱赶走。
“淑妃病重,我找皇帝。”钟琳琅心生一计,“你去,去通报皇帝。”
傅景策显得十分不情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去了。
不一会皇帝就出来了,穿着一件常服,他径直走向钟琳琅,语气急促,“淑妃当真病重?”
下午的确有人通报过他,但没说病重,只是说淑妃想见他。
钟琳琅认真地点了点头,皇帝立刻带着人匆匆往长乐宫赶。她转过身正准备跟过去,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呵斥,“站住。”
她回头,看见一位华服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想来就是意嫔。
“怎么了?”钟琳琅急着往回赶,没心思搭理她。
意嫔先是不说话,扶着腰走到她面前,扬起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钟琳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淑妃身体不好,疏于对你的管教,今天本宫就替她好好教训你。”意嫔声音尖利,咄咄逼人,“明知道陛下在我这,你还来凑什么热闹?淑妃死了又如何,不得陛下宠爱,喊走陛下也无济于事!”
钟琳琅被气笑了。这意嫔果然是个蠢人,善妒,心胸狭隘。
她现在虽附身在一个宫女身上,但好歹当过神女,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钟琳琅暗暗使了个术法,变了一张鬼脸吓她。那鬼脸长得十分瘆人,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意嫔,看见之后连话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地指着钟琳琅,像是犯了胎气。
钟琳琅冷笑一声,也不管她,赶去了长乐宫。
即使皇帝去了,淑妃也还是没有醒来。
皇帝一直固执地坐在床沿边,拉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等待着。
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在他的淑妃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她总喜欢缠着他,爱玩,爱笑,爱闹,像一只活蹦乱跳的猫。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不爱笑了呢?大概是她失去孩子之后。那时他为了权力,做了不少错事,他灭了她全族,赐她朱砂,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这些事连他自己都后悔了。
现在她病重,要离开他了。
“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淑妃终于半睁开了眼睛,她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要死了。”
皇帝握紧她的手,摇头道,“芷书,别说糊涂话。”
那天十五的晚上,他不该那样对她。如果可以重来,他想要陪她好好吃一顿饭。
“陛下。”淑妃强撑着又说了几句话,“你总是唤我淑妃。我讨厌这个封号,特别是淑字。贤淑,是拿我的痛苦换来的,我不想要。”
皇帝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原来她的手是那样骨瘦嶙峋,他现在只觉得后悔,“芷书,是朕对不起你。”
淑妃闭上眼睛,刚刚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害怕地往前凑近,眼睛里充斥着悔意,还有泪水。他是真龙天子,是只手遮天的人间帝王,可他救不活她。原来身居高位,也没办法保护她。
“阿嗣。”淑妃忽然用力地喊了他的名字,这一下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恨你了,我很高兴。”
她很高兴,可以离开这个囚禁她一生的地方;她很高兴,可以去见自己的哥哥和母亲了;她很高兴,从此之后,没有淑妃,只有芷书了。
曾几何时,她也天天高高兴兴地唤他,阿嗣,阿嗣。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也不高兴了,收敛了她的傻气,只喊他陛下。
皇帝只觉得一阵心慌,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慌乱地去握紧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却渐渐滑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想握住她的手。
淑妃还是去了。
那个曾经被自己呵斥“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真的永远走了。七年的宫廷生活,磨去了她的天真,也磨掉了对他的爱。
皇帝仍没有动。
脸颊上忽然有什么东西流下来。钟琳琅伸手去触摸,只发现一片冰凉的濡湿。自己竟哭了。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春枝感受到了淑妃的离去吧。
傅景策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站在一边,显然是没理解这些复杂的情感,连看见钟琳琅哭了,也只是颇为不解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分迷惑的事情。
为什么哭呢?傅景策实在没明白。这样感人的戏码上演,他却只觉得不耐烦。
他脾气不太好,所以钟琳琅说他无情的时候他还有点生气,反问她什么是有情。
钟琳琅支支吾吾的,最后才总结出来,情是毒药,有情就是中了毒。
傅景策十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