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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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顶的风猎猎, 这是整个天星台魇最深最浓的地方，女人身形消瘦，头上的银簪光秃秃一杆, 偏偏显得面容更为出众, 只是在她身体里钻进钻出的那些魇, 却让整个画面显出一种古怪的阴森来。女人，黑塔, 大风也吹不散的浓雾, 如深海般幽深阴暗的画面, 江迟暮突然感觉到一点窒息，心口沉闷的喘不过气。从某种意义上，虽然他和她完全是陌生人, 可江迟暮却又对她很熟悉。在梦里，他见过女人笑的样子、流泪的样子，尽管那时的女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 可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如同被魇寄居的一抹幽魂，毫无半点生机可言。他这个血缘关系上的娘……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她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并未回头，淡淡开口：“不必白费口舌, 参商的事是他咎由自取。”江迟暮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果然是你害他失忆……”女人并未否认, 冷淡道：“他背叛了约定，为不多生事端，这些都是必要手段, 更何况……”她忽而回眸, 眼尾锋利如刃, 带了淡淡怒气。“一切的源头是你不是吗？参商已镇了百年谛怨塔, 从未出过差池，可这次却鬼迷心窍，抛下一切带你出逃。”谛怨塔。第一次听到他脚下这座黑塔的名字，江迟暮忽而打了个冷颤。女人看到他的表现，似乎冷笑了一下，“真是如出一辙的恐惧，参商第一次见到这塔时比你还害怕，可最终呢……他还是守了这塔数百年。已到了这时候，你也该与他一般，担起自己的责任了。”江迟暮皱进眉头，“责任，什么责任？关我什么关系，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女人看他的眼里有淡淡失望，不过很快化作一片漠然，“看来幼时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让江迟暮怒气上涌，他忽而笑了，“教我？教我什么？我根本不记得。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你儿子，他早就死了，你将他丢在尚书府一个人长大，他早就出意外死了，这么多年你才出现，还一副说教语气，你若真对他负点责，他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女人一向平静冷漠的神色空白了片刻。江迟暮嘲讽一笑，“至于我，我就是附身在他身上的一个孤魂野鬼，根本不是你儿子，你现在找我承担什么责任也是放屁，我劝你赶紧把参商的记忆还给他，把这些魇驱散，别再装神弄鬼了！”他想在女人脸上看到愤怒或是无措之类的神情，可没想到女人只是沉默片刻，“他死在何时？”江迟暮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与悲哀，“他早死了，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那个即使饱受虐待，从未有过一个完整童年，却会抱住哭泣母亲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母亲得知自己死讯后只是这般冷淡，他该如何作想呢？青摇
果真并未再问，淡淡看向他，“不论如何，只要你的躯体里流着玄枵人的血，总该面对这些。”“参商应当已告知过你有着碧玉奴血脉。”称呼到碧玉奴这三个字，青摇的眉紧紧皱起，满是厌恶之色，江迟暮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你与长安王一样，都是被月神选中的人，可月神血脉最终会在谁的身上苏醒，暂时还未可知。”江迟暮皱眉，“月神血脉？与碧玉奴有什么关系？”青摇冷冷看他，“玄枵人口中不该出现这三个字，宁朝皇帝用如此轻亵的口吻侮辱月神的祭司，这是对所有玄枵人的侮辱。”江迟暮愣了愣，皱起眉，“所以碧玉奴便是玄枵部落的月神祭司，怪不得传闻中她能通天地，我还以为是后人夸大其词。”在参商口中被赐予了月神神力的祭司，居然就是宁朝太\祖的宠妃，怪不得皇帝吃了她的眼睛能够白日飞升，只是若她真有神力，怎么会离开救她的月神，更被囚于深宫，不敢离开，最后沦为他人的口中之物。青摇漠然看她，“别再让我说第二次，她名青招。”江迟暮皱眉问道：“好，青招她既然是祭司，有着神力，为何会成了帝王宠妃，最后还落得这种惨状？”在之前，他也曾四处探听过那位前朝宠妃一事，可知情人却寥寥无几，仅有些书册野史提到她，只是疯狂渲染她的美貌与妖媚祸国，从而突出太\祖的英明神武，这位女人为什么进宫，她的来历与身世从未有人在意过。偶尔提到，也只是嬉笑着猜测她被太/祖的英姿折服，还贪慕中原的荣华富贵，可江迟暮曾见过她凝结怨念的泪百年不散，即使百年也只执念于一条归乡之路，她绝不会是传言中那样。青摇漠然看向天际翻滚的怨魇，“能困住她的，只有玄枵，还有家乡的月神。”江迟暮茫然道，“所以说……是月神命她去中原的？”青摇漠然看向远方，“玄枵风光正盛，竟吸引了宁朝皇帝的赏识，玄枵人彼时已被神眷养大了胃口，不再满足区区一片黄沙覆盖的不毛之地，他们企图以神眷换来绸缎、粮草、珠宝，便妄自议下青招嫁与宁朝皇帝……”“玄枵族长伪造月神神谕，命青招前往宁朝建月神祭坛，半年后回乡，可直到最后，也没人接她回家，死于无尽的羞辱与绝望，从那以后月神也再未回应过玄枵的祈祷……”她淡淡瞥向江迟暮，“没了月神，玄枵人大半死于敌国报复以及大漠风沙，后来宁朝继帝觊觎月神的力量，却不知真相，便将玄枵全族的女眷都掳入宫中，由老至小，无一幸存，却毫无收获……这便是你们中原所谓的‘碧玉奴’一事真相。”“后来剩余的玄枵人为祈求月神再次眷顾，重启血祭，老少几乎全部死于同族之手，却再也没
等回月神的垂怜。”江迟暮沉默，“所以……这便是那些死去的人化作的魇。”青摇点头，瞳孔映着漆黑的魇，眼瞳忽然变得晦暗无比，“魇自百年前开始诞生，到如今已难以控制，若非参商以身镇魇，他们早该肆虐京城，屠尽凡人。”江迟暮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青摇淡淡看他，“魇的执念是月神垂怜，若你成为了月神的祭司，求得月神降临，就能了结他们的的怨。你还不懂吗，你的存在是为了消弭这些魇，这便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可月神已经陨落了。”江迟暮脸色难看。青摇猛然瞪向江迟暮，瞳孔紧缩，“不可胡言，月神大人只是暂时沉睡，他很快便会重新降临。”她闭上眼，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风轻云淡。“你不必惧怕，若融合了所有月神血脉，你便能长生不死，这些魇不会对你造成一点伤害。”“所以……杀掉楚宁安，融合他的血脉，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若你舍不得这虚假情爱，我能找来无数个与他容貌身形相仿的人供你消遣。”“放屁，谁都比不上他！”江迟暮冷冷看她。青摇眼里闪过淡淡失望与厌恶，“可笑，到了这种时候你竟都放不下他，一个爱上宁朝皇室的玄枵人，真是讽刺。”她不欲多言，冷淡看着他：“你对长安王一片痴心，可曾想过他如何看你？月神一事本早在中原销声匿迹，为何天启帝会了解的一清二楚？当朝皇帝暗害长安王一事是我亲手促成，他已查明真相，还亲手伤了参商，你是他血仇之子。”“更何况……”她忽然深深看向江迟暮，哑声道：“你为何会逃出王府，不也是早察觉到他企图对你不利，你所沉溺的虚假情爱，与他而言，怎比得上长生不老乃至百日飞仙。”江迟暮愣住，原来楚宁安已经知道了，怪不得……他瞒着自己。青摇对他的情绪洞若观火，冷淡道：“你既然明白真相，便早做决定吧，你们二人之间绝无可能共存，对我而言无论谁成为赢家都毫无区别，可月神血脉落在任何一个宁朝人身上都是亵渎，你既是玄枵人，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垂下眼，浓魇忽而涌上来，隔绝在二人之间，“言尽于此，距魇失控至多不过一月，若你还要执迷不悟，到时我自会出手。”江迟暮心中还有许多疑虑没有问清，可只能看着浓魇掩盖中，青摇消瘦的背影逐渐淹没在浓雾中。他有些恍然，扬声道：“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那背影淡淡留下两个字：“青摇。”江迟暮怔在原地。青招，青摇。原来，青摇与碧玉奴竟是这种关系。耳边忽而传来兵戈交响，战马嘶鸣，魇似潮水般散去，空气中有着火油的气息。江迟暮垂眸看去，已至日暮，山路尽头，白马银鞍踏着山路而来，
火光燃遍山脊。楚宁安着一身银甲，猩红眼眸穿过憧憧夜幕，直入江迟暮眼眸。江迟暮怔怔与他对视，他想过他会来，可却没想过他会来的如此快，也没想过他的眼神如此冷淡阴霾，令人畏惧。楚宁安翻身下马，越过天星台的枯枝荒草，直到来到江迟暮面前。“楚……”江迟暮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字，便脑后剧痛，昏迷前，他看着漫天翻转的星空和神色冷淡将他将他抱起的楚宁安，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