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霜(三)(怎么办我好像真的期待...)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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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再等片刻。”其实要破开灵叶的禁制很简单, 一是靠血,二是靠灵力。十岁那年, 姚思故对着灵叶磕头, 额头的血溅在叶身上,禁制自然就解了。匕首在掌心一划,豆大的血珠子落在叶片上。霜刃感受到他的气息,盘旋的速度慢下来, 渐渐化为薄雾, 朝两侧退去。天地乾坤案本就覆有灵力牵引的法阵, 禁制一退,法阵立刻感受到灵叶的灵力, 山峦间汇聚起一团风, 沿着他们所在的伴月海,一路向东南盘旋。此前在誓仙会上, 沈宿白提及第二枚溯荒碎片的位置, 正是距仙盟千里之内的东南方。楚恪行几人互看一眼,同时朝天地乾坤案靠近,只见灵叶引起的风势越来越大, 与云层相接, 竟形成龙吸水的异像,滚滚南移,最后停留在仙盟八百里外的一个河川旁。阿织也朝乾坤案看去,那是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乾坤案本就是一个缩小了数万千倍神州大地, 韩岐仔细辨别着河川的位置, 瞳孔蓦地一缩:“人间?”另几人听了这话, 惊异道:“怎么会在人间?”神隐之后,大地已没有天上人间之分, 但玄门所在之处灵气浓郁,多少称得上福地。天地灵气相互牵引,溯荒是神物,其内灵气异常充沛,即便碎了,也该遵循灵力牵引的法则,落在一块福地,可这一枚溯荒碎片,为何会匿藏在人间?众人的目光都被漩涡吸引,没有人再管褪去两侧的禁制。匿藏在暗处的魔知道时机到了,悄然地向案台畔的白雾探过去,他没敢用魔气,而引着一缕自家主子的灵力。他有种莫名的直觉,如果这个深殿内有人能发现他,那么一定就是阿织了。所幸阿织似乎也被乾坤案吸引,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泯松了一口气,引着奚琴的灵气,一点一点接近薄雾。那是与灵叶禁制一样可以化霜的灵气,一道霜刃斩下去,原本缭绕着的白雾蓦地静了下来,竟没如泯预料中的一般分出一段被他截走。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准备用奚琴的灵气再次去斩叶夙的禁制,就在这时,立在一旁的阿织忽又感应,一下子别过脸来。泯心下蓦地一凉,他分明隐在一片虚无里,此时此刻却像是直接对上了阿织的眼神。然而阿织只看了他一瞬,目光下一刻就落在栖息在案台边的雾气上。那些白雾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在一刹那间,忽然变得非常混乱,渐渐地化成一抹很淡很淡的翠色。奚琴一看这翠色,直觉不对,暗道一声:“泯,回来!”翠雾忽化霜刃,带着森寒之气,直接朝泯疾斩过去。霜刃的速度极快,泯根本回撤不及,好在阿织凌空劈出一道灵诀,竟临时改变了霜刃的方向。与之同时,原本栖息在案台两侧的白雾尽皆化霜,霜刃毫不迟疑地斩向深殿众人。
“当心!”韩岐高喝一声,画天戟在手中乍现。其余数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纷纷祭出法器。泯仓皇回到奚琴身边,说道:“尊主,姜姑娘她——”奚琴以为他想说“姜姑娘发现他了”,没应声,眼见着霜刃再度袭来,他本欲祭出折扇迎击,想到适才情形,那些白雾禁制一撞上他的灵气忽然凶性大发,恐再生变故,收了势,携着泯飘身避过。他心中困惑,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灵力为何会与灵叶的禁制相斥,但此刻来不及多思了,白元祈一见漫天霜刃,慌不择路,带着哭腔高喊一声,“寒尽哥哥。”折扇飞出去,拎着白元祈的后襟,把他带了回来,奚琴再度携着他和泯避身数步。泯得了喘息,终于来得及把话说完,“尊主,姜姑娘……好像不怕这些霜刃。”阿织此刻仍在乾坤案旁,玉尺虽然祭出来了,几道霜刃袭向她,却似乎又临时避开。奚琴愣了片刻,传音过去:“仙子?”这些霜刃不攻击她,自然因为对她的灵气最为熟悉。正如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泯,只是因为感觉到灵叶的禁制有异动,才朝泯看去。但在场诸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不消半刻,就能发现异样,虽然不知道灵叶的禁制为何忽然混乱,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将这些禁制收回。眼见着一道霜刃竟朝姚思故斩去,阿织的身形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姚思故旁,伸手将他一推,令他避过刃芒,信手吸来乾坤台上震颤的灵叶,直接往灵叶中注入自己的灵气,随后往禁匣中一按。灵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终于停止震颤,纷乱的霜刃缓下来,重新化作一团一团薄雾,翠色淡去了,跟着灵叶一块儿落入禁匣中。阿织这才来得及回头看姚思故一眼,问:“可有受伤?”姚思故摇了摇头,“没有,多谢仙子。”待到灵叶的动荡止息,楚恪行几人收回法器,疑惑问道。韩岐直接看向阿织,语气颇是不善:“姜姑娘?”适才发生了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那片灵叶原本谁也控制不住,却能被阿织强行安抚。阿织没说话,将禁匣盖子一合,摊开掌心。她的掌心有一滩血渍,但她分明不曾受伤。阿织看姚思故一眼,十分平静地解释:“事出突然,我离他最近,从他的伤口吸了血来。”有了姚思故的血,再辅以禁匣截断禁制的作用,想必这才令灵叶平息下来。阿织的解释虽不足以让众人彻底信服,但叶夙遗下的禁制,谁也没真正试过,适才异像陡生,他们无暇他顾,不信只得信了。这时,奚琴道:“给诸位添麻烦了,适才的变故,可能是因我而起。”他话音落,身旁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团黑雾。瞒也瞒不住,方才混乱之时,泯不曾隐藏自己的气息,想要不被章钊等人发现简单,韩岐堂堂出窍修士,想必早已觉察到魔的气息了。景宁奚家的琴公子身
边竟然有一只魔,几人虽然吃惊,看他这样坦荡,却不好追问了。魔的气息本就与修士不同,想必因此触碰了灵叶禁制,也不是什么怪事。韩岐看乾坤案一眼,好在适才虽然纷乱,法阵凝聚起来的龙吸水仍未散去,他道:“破除灵叶禁制本就有风险,所幸有惊无险。”几人又等了片刻,“龙吸水”在何川旁徘徊须臾,最后落在一片城镇外,不动了。楚恪行道:“看来就是这里了。”韩岐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早就出发。”“明、明早?”白元祈惊道,“这么快?”章钊冷笑道:“快?誓仙会距今已过去数日,不少修士已经出发,大家都知道往东南方走,难保不会寻到溯荒落处,我们费劲周折找到线索,难道要被人捷足先登?”白元祈道:“好……好吧,那就明天一早。”楚恪行道:“琴公子与姜仙子呢?”阿织点了点头,奚琴道:“我随时可以。”楚恪行笑道:“那我这就向仙盟禀报了。”言罢,他信手烧了一枚符箓,传音往伴月天。此前誓仙会上,沈宿白提过,修士只要出发寻找溯荒,仙盟都会予以供给,他们明早就要启程,自然得把供给领了。-约定好翌日出发的时辰,众人又商量了一阵,离开甬道深殿。楚恪行一路把众人送往民宅外,韩岐等人自有去处,作别之后,楚恪行看阿织与奚琴一眼,道:“琴公子,姜仙子,留步。”他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颇是歉意地笑了笑:“姜仙子想必已经知道了,楚某本来与琴公子说好了,只待今天灵叶禁制一破,就放姚思故与童生们回家,但,姚思故说什么都不肯走。”阿织眉心一蹙:“为何?”浮野台就在不远处,楚恪行比了个“请”姿,竟是要亲自送一送二人。他一边走,一边道:“凡人么,总是有不必要的牵挂,我追风辇都为他备好了,他点了一番童生的数目,忽然与我说,他的学生里,还有个小崽子不在,姓楚。“我知道他说的是楚霖,但楚霖不是我楚家人么,如何能跟着他回清安镇。我跟他解释过了,他却说想见楚霖一面,见过了再回家。”阿织听了这话,心下不由一沉。楚霖回楚家了?是了,当夜她离开“坠锦轩”,楚家人还在找楚霖,他一个初入玄门的修士,如果没有人愿意庇护,如何不会被找到呢?说不定还是特意被人送回去的。楚恪行见阿织若有所思,却道:“不过仙子放心,姚思故已经答应我了,只要见楚霖一面,他明晨就走,姜仙子如果愿意,自可以相送。”阿织道:“我如何信你?”“不信我,姜仙子还不相信琴公子吗?”楚恪行说着,看奚琴一眼,似乎认为他二人关系匪浅,又道:“琴公子许了在下好处,在下怎么会不履行契约?”阿织听了这话,不由看了奚琴一眼,她没再多说什么,只问楚恪
行:“明晨何时?”“寅时,天亮前。”-楚恪行把二人送到浮野台就走了。阿织与奚琴回迎仙台,是同路。是时夕阳西下,仙山毕竟仙山,即使是黄昏,也与人间不同,一天云色壮阔,落日余晖当空洒下,映着孤峰上的法阵,整个伴月海流光溢彩。两人一路无话,从迎仙台一路拾阶而上,春神花池就在眼前,阿织正准备往游仙台去,奚琴忽地唤住她,一只仙鹤就歇在他身侧,他道:“仙子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阿织顿住步子:“我该问你什么?”奚琴信手为仙鹤黯淡的尾羽涂上灵力,仙鹤轻唳一声,飞走了。“比如说,楚霖?”如果不是他在利害间权衡取舍,挑了最好走的一条路,把楚霖送回了楚家,姚思故今日已该回人间了。而今姚思故因为楚霖徘徊犹豫,只恐今后都不能安心。奚琴淡笑道:“我以为仙子会质问我。”阿织却道:“当夜在坠锦轩,你只答应了保住姚思故,平安送回童生,没有说要保楚霖,我不能要求你办你没答应过的事。”奚琴听了这话,微微讶异,正待说什么,花池畔忽然出现四名仙使。四人皆着白袍,派头两人捧着托盘,朝奚琴与阿织一拜,“伴月天听闻琴公子与姜仙子即将前往寻找溯荒,特令我等送来须弥戒。”托盘里各放着一枚冷玉制成的法戒,奚琴随手接过,道了声“谢”,几名仙使却不曾离开,奚琴疑惑地看向他们,其中一人上前,微微俯身,朝奚琴施以一礼,“宫羽堂那边要见琴公子。”伴月天下设四堂,宫羽堂是其中之一。奚琴似乎早有预料:“知道了。”他没有立刻离开,见阿织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玉瓷瓶,便道:“瓶里是浮屠丸,不是仙盟给的补给,是楚家额外相赠的。”浮屠丸乃是楚家炼制的一枚丹药,格外珍贵,受了再重的伤,只要不伤及魂魄灵台,只要一颗便可痊愈。须弥戒中大都是些寻常的灵石与灵药,只有这枚浮屠丸不凡。阿织看奚琴一眼,这也是他与楚恪行契约的一部分?她沉默片刻道:“我的确有一个疑惑,但似乎不该问。”奚琴听了这话,朝身后看去,几名仙使会意,立刻后退数步。非金非玉的折扇当空一转,发出一声清音,层层波纹荡开,落下一个密音结界。“说来听听?”阿织想了想,道:”你究竟答应了楚恪行什么?“值得他这样慷慨相赠。明明乖张跋扈的楚家公子,今日对待他们竟十分客气,可说礼数周到。奚琴有点意外:“你想问的就是这个?”阿织道:“这是你和他的协定,你可以不告诉我。”奚琴并不介意,径自说道:“豫川楚家一直被山阴压了一头,这次寻找溯荒碎片,山阴没派人来,对于豫川楚家是立功的好机会,楚恪行希望此一行,我以奚家人的身份承认他的功劳,把所得的犒赏都让给
他,之后,支持豫川楚家从山阴分割出来。”“至于我用了什么借口与楚恪行交涉。”奚琴说着,桃花眼底眸光流转,“我告诉楚恪行,焦眉山试炼后,我对仙子印象颇深,奈何缘分浅了些,总是碰不上面,希望此行寻找溯荒,能与仙子同路,方便与仙子多相处片刻。”这是最好的借口,毕竟当日焦眉山外发生过什么,乃是楚恪行亲眼所见。奚琴低眉看着阿织:“仙子可知道我在说什么?”阿织道:“知道。”她似乎回忆了片刻,随后道:“当日多谢。”“谢什么?”奚琴问。“当日我拿溯荒重伤师叔,若不是奚家出面调和,那些玄门没那么容易放过我,还有——”阿织顿了顿,垂下目光,“当日在焦眉山,我昏过去时……多谢。”密音结界不防风声,落日似有心,为暮风覆上温意,奚琴道:“我以为仙子忘了。”阿织摇了摇头。那日视野模糊,像前生一样。她朝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走去,她认错了人,她知道。奚琴顿了一会儿,笑道:“仙子好奇怪,不质问我为何交还楚霖,反倒担心我答应了楚恪行什么。“阿织道:“当夜你我约法三章,是你说此事既交给你办,便该信你。”但合作毕竟是合作,她没付出什么,故此以为他人也没必要为此付出太大代价。奚琴的目光落在阿织的左眼下方,红痣深处的暗纹比伴月海上方的法印更加幽深。“仙子总是这样吗?”“什么样?”“把别人的话记得这样清楚。”奚琴道。每一个字,每一个承诺,清清楚楚地印在心底。分明担心姚思故,他不提,她就不问。他权衡利害,把楚霖送回楚家,她分明看出来了,因为有诺在先,她不怪责哪怕一句。阿织:“这不对吗?”奚琴不置可否:“所以,今日仙子发现泯的第一时间没有声张,反倒助他脱难,也是因为我们此前约法三章?”阿织道:“我没有帮他,我只是不希望他惹出麻烦。“那日她说过,所有与奚琴无关的事,她无可奉告。那么同样,奚琴的事,她也不会过问。“那你记不记得,那夜我还说过什么?”奚琴问。阿织点了一下头:“此一行,相扶相持,遇到危险,不可彼此怀疑,信任为上。”还有——阿织看入奚琴的眼,似乎不知当讲不当讲,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还说,你有一个隐疾……不太好治的那种。”她的眸色格外清澈,奚琴似被这目光撞了一下,听她一本正经地道出他的“隐疾”,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是他说的,一字不差。落日余晖格外绚烂,明日起行,应该是个好天。折扇抵在掌心,他没收住笑意,道:“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在期待和仙子一起了。”结界外,仙使还在等待,奚琴拂袖一挥,撤开结界,留下一句:“走了,明晨见。”还没走远,他又忽然顿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