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雨季之前 其3 (第2/2页)
“就像干涸之海中的腐骨虫,等到他们的寄主死后,他们不会四散逃逸,而是会把寄生的大鱼吃光,还会在破烂不堪的尸骸上留下恶心的排泄物……这就是这群贵族们的本质。我对汉弗雷斯先生拥有着无比至高的尊敬,如果不是他的削税法案,普罗维登斯商会根本早就被这群贵族蛀空了,如今这份小人得志的景象,实在是让我作呕。”
在克里福德走到门口的时候,骑士们再次举起了武器,交叉在半空中,封死了他的去路。冰冷的武器横在克里福德的面前,他想透过骑士们的头盔面罩观察他们的表情,回应给他的只有无言和拒绝。
菲尔·温德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承蒙同仁厚爱,在下一定会不负众望,成为南罗斯林的合格执政官……我以温德林家族的名义,在汉弗雷斯先生的灵柩前宣誓,我,菲尔·温德林,于今日,在汉弗雷斯先生在天之灵的注视下,将会继承他的遗志,即日起成为南罗斯林地区的暂代骑士长与最高执政官!”
如雷般的掌声轰动了葬礼大厅,黑纱翻腾,烛火摇曳,白百合和丁香在花圃中受到海风的摧残无助的摇曳。这是多么可笑,多么滑稽,多么可悲的景象。
“啊——普罗维登斯先生,您要往哪去?”
菲尔继续保持着满足的微笑,戏谑一般向着被骑士拦下的克里福德说。
“您是对我的继任有不一样的看法吗,我很欢迎作为普罗维登斯商会会长的您,提出宝贵的意见。”
虽然心中泛起一阵恶心,但是克里福德深知自己得罪这位独裁者并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压下自己开口咒骂的**,挤出一个权贵间标志的微笑道:
“完全没有,尊敬的温德林阁下,在下已经对汉弗雷斯先生表达了自己沉痛的悼念之情,现在停泊在罗斯林港有一份出海的货物需要仔细地规划,商会里的各位同僚已经在港口等待,万分抱歉,此乃生意之事,相反的,我也相信温德林阁下拥有足够的手腕,能够超越汉弗雷斯先生。”
“太好了,”菲尔拍了拍手“既然如此,我将作为城主,发布第一条行政号令……我想讲汉弗雷斯家族的宅邸纳入罗斯林城的公有建筑,改造为纪念汉弗雷斯先生,这位导师和先驱者的纪念馆,我想汉弗雷斯先生得知此事,作为前任骑士的他一定会为此等荣耀而欣慰。”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克里福德的肩膀道。
“改造一事,就由见多识广的普罗维登斯先生您和您的商会负责如何?”
围观的贵族们已经在面纱后开始了窃笑,汉弗雷斯宅邸的倒塌,听起来是多么的悦耳,多么的欢欣。
“……如您所愿。”
克里福德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从牙缝里挤出了自己的回答。
一旁的埃戎已经握紧了拳头,先是带着武器来参加家主的葬礼已经是大不敬,又冠冕堂皇的以追随之名践踏家主所做的一切,如今甚至想汉弗雷斯的宅邸,这座屹立在罗斯林海岸数十年的光明灯塔,汉弗雷斯先生,汉弗雷斯夫人,丽诺尔小姐和他这位老管家服务了数十年的家夺走。
曾经的他作为米科尔森在凛冬山征战沙场的副手骑士,在皇帝会战的主战场上,在炼金气体轻易将岩石化为黏稠的液体,德洛斯国拥有钢铁片翼的天使们挥出的斩击将骑士们化为碎肉的地狱里,亲眼见证米科尔森只身杀入腹地,带回一个又一个溃散不成编制的骑士团,并且重新赋予他们战斗的勇气和活下去的希望,这是最精锐的大骑士团们都未曾创造的奇迹。而在皇帝亲自授勋的赐名仪式上,米科尔森放弃了荣耀的永恒守卫大骑士团的封号,而是选择了回到南罗斯林这片边缘之地时,他已经知道了,家主追求的并非是荣耀和权力,他要的只是一直以温柔和优雅的姿态尽力让身边的人幸福罢了。
初皇在上啊,神明见证啊,这样一个伟岸堪比活圣人的真正的骑士,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就连守护属于自己的遗产都做不到。
“打扰一下,温德林阁下,”埃戎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冷冷地直视着菲尔·温德林的眼睛说道“汉弗雷斯的家主如今是丽诺尔·汉弗雷斯小姐,我尊重您的提议,但是在此之前,请亲自告知我们的家主,由我们的家主做最后的决断。”
话毕,埃戎向着菲尔·温德林深深的鞠了一躬。
“丽诺尔小姐,我真的很抱歉,将这份苦暗的责任重担推到您的身上。但是作为汉弗雷斯的家主,这是您一定要踏过的荆棘之路……”
“很公平!”菲尔·温德林再次拍了拍手“自我到来之后,我便没有见过汉弗雷斯家的新任家主,这似乎非常的……不合礼法。”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尖锐笑声,大家都知道丽诺尔作为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不管是受到的教育,还是与贵族们打交道的经验,根本不能承担作为汉弗雷斯家主的责任,等待着她的只有无情的嘲讽和耻笑。丽诺尔身上唯一能被他们榨取的价值,就是嫁给他们之中某个人的儿子,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汉弗雷斯的财产,地位,庄园。
“不过我倒是并不介意,毕竟她还是个孩子,那么,管家先生,能否请你代替我向家主传话,让她屈尊见我一面呢?”
菲尔温德林的满足的笑容逐渐狂放,充满着讥笑与嘲讽,已经阴谋得逞的自豪。
丽诺尔坐在书房的桌子上沉重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方才门外的闹剧她已经全部听的一清二楚。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下嘴唇咬穿,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滑下。不管是对父亲的尊严的践踏,还是对汉弗雷斯家的侮辱,还有对父母之死的不甘,她再也无法感受到自我伤害带来的痛苦,只因她心中的悲痛要比身体上的更汹涌猛烈。
在她的胸口上,一道混沌而奔涌的光芒闪烁,那个触摸怀表的苍老男声再次响起:
“在阴影中见证你的血于火。”
“在烙印的裁定下,留存至众神之命数。”
“以傲然之姿高举神迹,觐见银之冠冕。”
“第十三位支柱啊,归来的钟声已经敲响,击碎永恒的门扉,端坐于绯红的王庭。”
“……于此,踏上你的宿命。”
一阵巨响自大厅侧翼的书房中响起,就像蒙特卡洛雪原上的霜牙狼对月时的狂吼。
音波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将书房的墙壁与汉弗雷斯宅邸的窗户震得粉碎,飞溅的木屑和砖石被巨大的风压裹挟,将大厅中平凡的血肉之躯撕开。
紧接着,一团庞大的灰色的乌云自书房坍塌的墙壁中冲出,以最原始的速度向菲尔·温德林杀去。
不,那不是乌云,那是混沌虬结如乌云的灰黑色毛发,在那混沌之下,是奔涌而沸腾的红色闪电,燃烧在灰色乌云之上,与毛发相接之处化为灰烬,残红的灰烬飘落,如同飞舞漫天的猩红蔷薇花瓣。
缠绕着红色雷电的黑色巨爪轻易的贯穿菲尔的身躯,在触摸到地板的一瞬间,躯干的部分成为了挤压成了细碎的血浆。
一只巨大的黑狼将最原始的恨意发泄在菲尔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上,它大口啃噬着残存的尸块,体内的血污散了一地,在大厅中绽放成了绚丽的血肉之花。
它停下爪中的动作,血红色的兽瞳慢慢的环视大厅中或是因为恐惧而尖叫,或是因为疼痛而狂吼的贵族们,而反应过来的骑士和魔法师们已经拿起了武器或法杖,但是他们的双腿正在发抖。
惨白的闪电划过南罗斯林的天空,冬至日是南罗斯林雨季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