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拾玖回行露未晞 (第2/2页)
“为什么?”雪夜僵硬得抱紧怀中甜斋,试图不要再撞上任远的胸膛。
“因为眉杉木可以封住那瘟疫,当时的清竹帝君以‘眉杉’命名,就是希望瘟疫可以尽早平息。”
任远找准地标,策马继续赶路。
“花绪高价卖掉大量眉杉木,却没给清竹留下一颗种子,反而在瘟疫差不多掏空清竹国库的时候,及时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高高在上要赐给清竹一颗眉杉木的种子。”
雪夜望着路边静默耸立的树干,忘记了口渴。
“当然不会是免费的。花绪觉得算是便宜贱卖了,可是清竹根本付不起。”
“这是趁火打劫。”
任远笑了,道:“故事到这里就精彩了。”
雪夜静静听着,意识到任远原来根本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不善言辞。还有,他自从离开赤城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
“打劫的是清竹。”任远继续说道。
“那位星辰傀儡师跟花绪使者谈都没谈,单枪匹马带着耀眼夺目的流星雨从天而降直接屠了眉城,带走了所有尚存的眉杉木,还有眉杉木的种子。”
“屠城?”雪夜问道。
“屠城。”任远回道,“连只鸟也没留下。整个眉城一片死寂,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找不出任何活物。”
“从那以后,清竹再未求过花绪,花绪也再没招惹清竹。”
“哪位星辰傀儡师干的?”雪夜问道。
“杀人如麻的那位。”任远感觉就快到了,于是更加认真得注意着周边事物,一边跑马一边接着说道,“断了薛公双腿的那位。”
他勒马停下,心思都在别处,轻声回道:“清竹长生。”
雪夜还想问什么,但是任远打着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警惕得看了看周围。
任远下马,又将雪夜抱下来。雪夜落地,问道:“怎么了?”
“太安静了。”任远指着远处的林间空地,道:“凌少帅给我们留的木材应该就在那里,我已经看到兵团的人了。”
雪夜跟着任远一路走过去,总觉得怪怪的。但是任远跟接应的人交换了玉令,似乎并无异常。
她和任远是骑马来的,可是木材繁重,需用马车载回去,他们便不需要像来时那样在马上依偎在一起。
雪夜松了口气,为了不显得亲昵,她一路上都在竭力挺直身体,不要挨任远太近,撑到眉城腰都快断了。
她上车的时候,余光瞥见那几个要与他们一同护送木材回枫溪的兵团之人,其中一人的手背上面有很多细小纤长的伤痕,新伤叠加旧伤。
雪夜心念微动,登时转头看了任远一眼,刚好任远也在看她。两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雪夜迅速放出甜斋,双手旋起风刃。
“嗷!!!”雪怪落地立马幻形,身型比枫溪那时候雄壮好多。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离雪夜最近的一个人扑了过去。
任远剑已出鞘,可他们两人一兽终究寡不敌众。
“放开他们!”雪夜双手的风刃翻滚咆哮着。
那个身着花绪兵团制服的人,刀尖抵在任远脖颈,微微向里一刺便流出鲜血。他半垂着头抬眼盯着雪夜,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们谁下手更快?”
另一边,甜斋已被缚在网中,试着挣扎了几下手脚反而被缠得更紧。它先前从未这样猛烈战斗过,不消一刻便恢复了小只的形态,无助得在网中可怜巴巴得望着雪夜。
雪夜调整了一下手上御风的姿势,怎么看都觉得根本没有胜算。对方至少有十人,她有点后悔,心想刚才要不是情况危机,真应该智取。
“木材你们拿走,放我们走。”她说道,“我倾尽全力一搏,你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有意思。”那人盯着她御风的样子,说道:“若是只为木材,我们何必等你们来?”
“即便杀了我们,等兵团察觉,你们照样跑不了。”任远说话的时候,那刀尖也没有移开,鲜血已经渗透他的衣领。
“拖一时,算一时。”那人看到雪夜认命得散掉手中风刃,肃声说道:“带走!”
消息到枫溪的时候,向暖还沉沉睡在雨声里,安稳得毫不设防。
正厅里,乔慕柔看到乔枫沉坐在那里拼命踮着脚跟,踮得她都烦躁,便忍无可忍得瞪着他命令道:“安静一点!”
乔枫沉正烦恼自己的,道:“我虽然被撤了,但好歹是兵团出身。老爷子怎么想的,都准了十三去,却不让我去??”
“你就安分点吧。”乔慕柔说道:“只是去运送木材,又不是打仗,你计较个什么劲。”
“我就是不想这样无所事事啊!”乔枫沉咸鱼似的伸开双臂舒了个懒腰。
既然左右无事可做……乔枫沉双腿交叠,一脸坏样得看着对面的乔慕柔,心想那就只能逗小妹玩了。
不料,乔慕柔眼也没抬,冷不丁扔过来一只果子,打发阿猫阿狗似的随意道:“来!唱个曲儿听!姑娘我赏你好果子吃~”
乔枫沉接住果子,心里暗骂:任远这个混账玩意,什么都往外说,还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五百两也就买我露个面,”乔枫沉一脸浪荡痞样,“不知姑娘准备出个什么价?”
“给你一脚要不要?”乔慕柔说着在桌下抬腿踢过去。
不想,却被乔枫沉一把握住。
他使劲在乔慕柔纤细的脚踝上揉捏了一把,道:“要啊!姑娘贵为乔氏千金,这一脚可值钱得很呢!”
“乔枫沉!”乔慕柔挣扎着想把脚抽回来,却被乔枫沉抓得死死的,“娘是怎么生出你这个混球的!”
他看着乔慕柔红扑扑的脸蛋,好笑道:“等她回来,我替你问问。”
乔慕柔干脆另一只脚也踢过去,这下可好,全被捉住了。
二人正铆足了劲在桌子底下干架,门口薛华一步从雨中垮了进来。
乔慕柔看着薛华阴沉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乔枫沉看到他手中拿着传书,心中隐隐不安,放下乔慕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老爷子呢?”薛华走进来,言简意赅道,“给我们的木材让截胡了,蓝白驻扎兵团离得最近,已经开赴眉城。”
“这是要打仗?”乔慕柔担心道,“那任远和十三?”
“凶多吉少。”薛华扶额回道,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对方既然能深入花绪境内,神不知鬼不觉绕开兵团成功截获眉杉木,又刚好在蓝白和赤城都存在‘眉杉’疫情的时机,他总觉得对方肯定还有后招。
乔枫沉听完,连传书都没顾上看,就要往雨里冲,却被薛公一把堵了回来。
“干什么去?”薛辕挡在乔枫沉面前,寒声道。
“回兵团。”
“不差你一个。”薛辕长腿迈过门槛,接了薛华手中传书。
乔枫沉胸口起伏,憋得难受,见薛辕落了座,转头想溜。
“你迈出薛府大门试试。”薛辕保持着阅读传书的姿势,微微抬眸盯着乔枫沉的后背说道。
“我又不是去做坏事。”乔枫沉转回身体,言语里带上点愠气。
“是。”薛辕看他停下,便收回视线继续看传书,“但你去了说不定会坏事。”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乔枫沉赌气道,“我就算回兵团给他们擦靴子也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强!”
“就你?”薛辕眼也没抬,“养尊处优的主儿,知道怎么擦靴子?”
乔枫沉手里攥了拳,笃定道:“老爷子,这次不论怎样,我都要回去。那些木材对我们很重要不是么?还有任远和小十三不知怎么样了。情况紧急,我们得尽快啊!”
“管好你自己,就是帮大忙了。”
“您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做小孩子?”乔枫沉急了,声音洪亮道,“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你要是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加入兵团!”薛公抬手将传书扔在一边,厉声道。
“加入兵团有什么错?”乔枫沉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薛公说过话,他一口气上了头,“您说了这么多年,到底够了没有?!”
“您倒是说说看,我究竟为什么不能加入兵团?顺便说说为什么不准大哥和慕柔去帝都?”
见薛公没搭理自己,根本当做是小孩子发脾气,乔枫沉更生气了。
“您在怕什么?”乔枫沉干脆把心里的疑问统统倾倒出来,“帝都究竟有什么,让您如此害怕?怕得不敢让我们这些后辈踏进去哪怕一步?”
乔慕柔觉得乔枫沉越说越过火了,她求救一样看了看薛华,却发现他抿着唇线,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您当初明明可以继续风风光光在帝都做花将军,为什么毅然辞去官职,甚至连兵团籍都不要了?”
“如今您做着赤城的城主,手下却不养一个兵,连府兵都没有,这不反常么?”
“府上教书治病,枫溪还有驻扎兵团,我要府兵做什么?”薛辕已经彻底拉下脸,语气威严。
“难道不是因为帝君忌惮你?”乔枫沉眼神与薛公形成对峙,沉声说道。
乔慕柔怕薛公动怒,赶紧上前插嘴道:“乔枫沉!少说两句吧啊!”
“没你的事!”乔枫沉一把将她推开。
薛公也冷着一双眸子,道:“让他说。”
他眯起冷厉的眼睛,从容道:“我倒想听听,帝君为何要忌惮?”
薛公那张脸依旧沉静如一潭死水,乔枫沉今天打定主意要搅开这波澜不惊的湖面,看看里头究竟藏着什么不能坦白的东西。
“因为您知道的太多了。”
“帝君多年来纵容薛府与清竹往来,真的是出于信任?清竹爆发的‘眉杉’瘟疫是怎么平息的,没人比您更清楚。府上大量书籍都记载着治愈‘眉杉’的最好方法是恶灵献祭。”乔枫沉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是,谁见过恶灵?”
乔枫沉有一瞬的胆怯,不过他看着薛公沉着冷静的眼神,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恶灵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清竹是把所有得病的人都杀了吧。”
“呵!”薛公嗤笑一声,眼中意味不明。
“你听兵团里那些闲得皮疼的杂碎说的吧。”薛辕倾身,轻蔑道,“他们知道个屁!”
“我也不相信,我甚至很气愤。”
“他们说‘花辕大将军’的铁面无私根本就是狠绝毒辣的代名词,一手治病救人,一手磨刀杀人。”
“如今的花若昂大将军明明是跟着您一步一步起来的,可是兵团里谁都知道他对您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为什么?因为花怀安对他同样恩重如山,是您亲手屠了他全家。”
砰!薛辕猛地一掌用力砸在茶几上。
乔枫沉还以为自己铁定要挨揍,结果薛公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乔枫沉恍惚间觉得刚刚在薛公的眼睛里看到类似和柔软搭边的东西。他确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哥。”乔慕柔从后面拽住薛华衣袖一角,带着哭腔小声说道,“你怎么也不劝劝。就算是薛公,也会心疼的吧。”
没完没了的雨声中传来敲门声,薛辕想都没想吼了句:“滚!”
“爹。”薛华推门进来,看着一豆灯影里那个孤寂却强硬的人,说道:“枫沉他已经离开赤城了。”
蓝白港,众将士已集结完毕,凌峰腾飞身上马。
他看到安眉杉走出营帐,一时欲言又止:“你……”
安眉杉粲然一笑,心领神会:“眉杉乃是一届弱女子,不懂行兵打仗,便不与将军同行了。”
她手里捏着那把集市上淘来的折扇,扇面的画有些俗气,但是配上凌峰腾送她的金玉丝线攒成的玉坠,竟别致了几分。
她在海风中仰头看他,笑脸明媚得像春天。
“我在蓝白等将军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