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2/2页)
“她是梁王最宠爱的妹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站在梁王身边。梁王问她你想要如何处置那些人,于是她说。”牧轻鸿模仿着女孩的语调,轻蔑而随意,就像囚车里躺着坐着的不是跟她一般大的孩子,而是什么路边的蚂蚁似的,“拖出去斩了吧她这样说。”
牧轻鸿又想起了那个时候,烈日下一切都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就像有什么神明站在高处俯视了这一场景,一切都在神明的眼中纤毫毕现,然后神明又将这一段记忆投入了他的脑海中。
清河公主在高处心不在焉地看着她新做的指甲,她站在牧轻鸿的身前,一身光鲜亮丽的罗裙披风,正是最骄傲明媚的女孩模样。
而牧轻鸿的身后,两位被俘的异国公主则靠在囚车上,那位大一点的公主与清河也差不多年纪,她一身脏兮兮的破烂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用一种惶恐和仇恨的眼神看着清河公主,用力将年幼的妹妹搂在了怀里。
那位更年幼一些的公主则脸色青白,安静的靠在姐姐怀里,几乎已经看不见胸膛的起伏了。
梁王看着两位公主,很奇妙地,那位年长公主的面容居然与清河有些相似,于是他笑呵呵地抚掌,问“清河,你想如何处置那些人”
听了这话,清河公主终于肯将眼神从她大红色的指甲上挪开,她看了眼两位公主,随意道“拖下去关着呗。”
说罢,她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到了牧轻鸿,于是脸上随意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怀春的羞涩。
她急忙解下腰间的香囊,朝牧轻鸿掷来。
牧轻鸿微微转身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有时会为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感到后悔。
清河公主的香囊从他脸侧擦过,就是那么恰巧,那精美的隔着囚车的栅栏,砸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公主身上,继而滚落在尘土了,大红色的绸缎沾了灰,变得脏兮兮的。
小公主受了这一下,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看了看清河公主。
那一眼其实不带什么情绪,这可怜的孩子早已被高烧烧得迷糊了。牧轻鸿甚至怀疑那孩子只是下意识抬了抬眼皮,她可能都没有看清楚砸到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清河公主却好像被那一眼激怒了或者说,她只是被牧轻鸿下意识躲避的动作惹恼了,于是要在这些可怜人身上找点面子回来她暴跳如雷,怒道“这贱婢居然敢瞪我晦气,真晦气给我拖下去斩了”
梁王哈哈笑了两声,劝清河公主不要动怒。
牧轻鸿一人之隔,一边是少女怀春的娇纵,另一边却是残忍的死亡阴影。
从那天之后,牧轻鸿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
先梁王与皇后对他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他们亲切地将牧轻鸿视为自己的孩子,于是梁王与清河公主,便是牧轻鸿的“兄长”与“妹妹”。
他的“兄长”贪财好色,目光短浅;他的妹妹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清河。说娇纵太轻,说恶毒却又太重。她是被宠坏的孩子,为所欲为,却又掌握着其他人的生杀大权。
就像一个不明白自己手握武器的孩子,随意地一挥。她以为只是玩闹,却不晓得真的有人被砍下了头颅不,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能理解“死亡”。他人的生命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游戏,反正奴仆源源不绝,游戏也永远没有终止的那一天。
而他们兄妹二人所掌握的武器,名为“牧轻鸿”。
但说到底,牧轻鸿不是冷冰冰的铁器,他是人。是人,就会思考,就会怀疑。
当他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是不是就为了让梁王与清河公主取乐玩闹时,这虚假的兄妹三人便已经摇摇欲坠,只差一个契机,便是分崩离析。
而这个契机叫做燕宁。
想到这里,牧轻鸿又抬起眼,看着自己身前这位燕国的长公主。
她与行国的两位公主很像,却又十分不同
她们处境如此相似,结局却又如此不同。
她担当上是真正的公主之名温柔、仁善,又如此有魄力。
如同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却又缓缓燃烧着的烛火,让牧轻鸿忍不住靠近和探究。
这柄冰冷的兵器在风雨中竖立,为烛火遮风挡雨,又借着烛火微弱的光温暖了自己的身躯,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狠狠地斩向握住自己的手
牧轻鸿笑了笑“燕宁,你与清河公主不同。”
“因此,你也不必同情她。”
他缓缓俯下身子,靠近了燕宁,而后执起燕宁垂在身侧的手,将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寒风肆虐,他的脸颊冷冰冰的,带着常年征战在外留下的风雪痕迹。燕宁的手却很温暖,掌心没有一点薄茧伤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牧轻鸿用脸颊贴着她温暖的手,像是在寒冬腊月靠近小小的火炉。
他眨了眨眼,道“如果真的要怜惜就怜惜怜惜我这个可怜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