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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眉梢贪恋人情吐真言 烟儿垂涎美味泄隐秘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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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冲紧追去,见那白羽玄鸟飞向高处断岩。一冲妙法棍一撑,手脚并用,攀上岩石侧面,发现断岩缝中有一鸟巢,内中三只白羽玄鸟幼雏瑟瑟发抖,藏在旧衣之下。一冲顿悟,笑叹:“虞契左峰,毒瘴缭绕,潮湿逼人,气候极端恶劣。白羽玄鸟在此安家,想必是如不留祖师一般,躲避尘世风波,换余生太平安乐。鸟儿窃我旧衣,只是为幼子御寒,我成全便是。”一冲方要下断岩,转生一念:“记得白羽玄鸟习性怪异,从不直接饮水,只等降雨打湿羽毛,吸收水分,才得解渴。这里毒虫毒草茂生,食物亦难寻觅,他们有幼雏待育,生计何尝不艰难?我包裹里恰有师父做的米饼和豆糕,留下解他们一时之需也好!”一冲掏出全部干粮,放在鸟巢旁边岩层上,而后才跳下断岩。这时,白羽玄鸟父母在一冲头顶盘旋飞翔,“叽叽”鸣叫,以示感谢。一冲向白羽玄鸟舒心一笑,继续依照《启旋书》的图文寻找半叶仙洱。在迷茫的瘴气中摸索,他撩起衣袖遮掩口鼻,便觉呼吸顺畅,一冲再次心喜:“这紫衣真是宝贝,竟能助我化解毒瘴!”

但道一冲寻药去,忽听身后传来紧张不安的鸣叫声。他生疑,回身赶去,撞见金色幼蚺正向白羽玄鸟巢穴缓匐。一冲惊怒道:“又是你!”白羽玄鸟父母拼命护住巢穴,以尖喙向幼蚺啄去,可那幼蚺并无多少惧怕,张口吐信,依旧前行。一冲怒起,掷出妙法棍,旋转飞打幼蚺头部,将其打落断岩,而后奔上前,叱道:“你这小蚺,死性不改!”这时的幼蚺,看见一冲,却不像前番那般凶恶,而是徐徐爬到一冲跟前,微微张口。一冲一怔,而后问道:“你可是饿了?”他且说,且取出一颗钩枳果放进幼蚺口中。幼蚺吞下钩枳果,先是静静看着一冲,继而温柔地蜷缩到一冲身旁,对着他眨起眼睛,似乎是在对一冲微笑。一冲见状,笑问:“你可有姓名?”幼蚺摇头。话道金蚺为因连吃了两次钩枳果,故能领悟一冲的示意。一冲略思片刻,说道:“你这眉间一道曲折横生的黑纹煞是好看!我为你取名:眉梢!你可欢喜?”金蚺连连点头,而后,把头轻轻靠在一冲右肩。一冲又道:“眉梢,你那日伤了我师父,我得快些找到半叶仙洱!你以后莫再为恶,你若愿意改过自新,我便带你回不留刹。师父宽仁,必会给你机会!”眉梢且点头,且以尾尖扯动一冲衣袖,示意他相随。一冲问道:“你是想要带我去哪里?”眉梢再点头。

一冲跟着眉梢,穿过一片峦石朽木,来到一簇红叶荆酢(cù)草丛,半叶仙洱正生在红叶中央。一冲看罢,大喜叹道:“原来你在此处栖身!”他摘取四株半叶仙洱揣进包裹,而后带着金纹金蚺眉梢离开,行至左峰边缘,吹响鲣狸锥笛。未多时,鲣狸兽飞来,载上二位,同回不留刹。

时老僧勿尘正在卧房内休息,一冲驾驭鲣狸兽返回,尽说诸事,且为老僧勿尘做药。老僧勿尘蚺毒化解,起身拜谢鲣狸兽道:“阿弥陀佛!奇松林神兽,老僧得缘幸会,感念神兽助我徒儿救我老僧一命!”鲣狸兽又拔下一根锥刺赠予老僧勿尘。老僧勿尘再次告谢,而后看向随一冲同来的金蚺眉梢。眉梢因之前伤了老僧勿尘而内疚,恐他记过,低头不敢直视。听得老僧勿尘笑道:“阿弥陀佛!人谁不是犯过人?知过能改金不换!眉梢,你可愿拜我老僧为师?”眉梢这才抬头,看着老僧勿尘,不停点头。老僧勿尘又笑道:“今日起,你便留在我不留刹,心莫二用,凝神于一,虔诚礼佛,弃恶扬善!”眉梢欢喜再点头。老僧勿尘再道:“阿弥陀佛!这剩余两株半叶仙洱,为师便存储起来,以防他日需要。”

却说一冲照顾妥帖老僧勿尘之后,自回卧房,备热汤沐浴。他脱下紫衣时,发现自己腿上被稚信草割出的伤痕已然无存,他惊笑道:“钩枳果竟有这般奇效,不仅能解毒,还能祛疤消痕!”可惜一冲不知,那些伤痕消失干净,并非钩枳果的功劳!单道眉梢缠在梁上,听见一冲说话,便穿进浴室来。一冲忙忙裹紧紫衣,窘羞笑道:“我正要沐浴,你不能进来!虽你是蚺灵,却也不可以!”眉梢害羞点点头,再回梁上待着。

自打追随一冲,金纹金蚺眉梢便与一冲日夜相伴。一冲诵经,眉梢则蜷卧案牍之旁静听,即使她根本不悟佛语;一冲写字,眉梢便翘起头鉴赏,即使她根本不通文墨;一冲吟诗,眉梢亦陪着长叹抒怀,即便她不解其意;一冲练功,眉梢就盘于枭骁场木桩上静观;一冲就寝,眉梢即绕于屋梁静守;一冲垦田,眉梢也帮忙松土播种……眉梢守着一冲,形影不离。鲣狸兽时而从奇松林飞来不留刹,与一冲、眉梢玩耍。正可谓,前番仇敌后番友,恩怨爱恨几时休?

一日,一冲正在枭骁武场苦练功,老僧勿尘手捧一笼而来,说道:“阿弥陀佛!篱间豆熟,为师蒸出这笼豆糕,二徒儿趁热来用!”一冲素爱老僧勿尘亲自烹制的豆糕,他拿起一块,津津有味享用;眉梢却闻了一闻,避而不食,一脸嫌弃。一冲与老僧勿尘齐笑。老僧勿尘再道:“一冲!为师试试你武艺精进多少?”说完,他搁下糕笼于台上,自翻身绰起妙法棍,向一冲腿部抡去。一冲急急躲闪,笑埋怨:“师父欺负一冲!”且说,他自绰棍在手,敌斗老僧勿尘。正是你遮我迎、你打我拦之际,天空中飞来鲣狸兽,“嗷呜嘶——”吼叫助兴。鲣狸兽落在枭骁武场上,老僧勿尘瞥眼间,见其嘴边尚粘着松羚的皮毛,遂停下与一冲的切磋,长念:“阿弥陀佛!”叹叹,他对鲣狸兽说道:“神兽!老僧知你以奇松林间生灵为食,此乃你神兽之天性,更是自然之法则,老僧不可劝你改变。不过,我佛慈悲!神兽何不尝尝老僧所蒸豆糕?”勿尘走向石台,从蒸笼中取出一块豆糕,递给鲣狸兽。鲣狸兽真然品尝豆糕,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竟将一笼吃尽,而后飞旋在不留刹上空——他是被豆糕的美味所感动。

自此以后,鲣狸兽竟缠着老僧勿尘要豆糕,勿尘虽劳苦,却心中甚慰。不过,鲣狸兽食量巨大,刹中豆园难以维持,勿尘笑道:“阿弥陀佛!不留刹外围有茂草荒地,老僧将其开垦,种出豆田大片,以供养神兽!”一冲笑道:“眉梢与鲣狸兽亦深爱钩枳果。师父!我欲在鼎岩潭附近种植钩枳果林一片。”于是乎,师徒齐动手,将不留刹收拾得果丰豆旺。眉梢受老僧勿尘熏染,不再捕猎鸟兔生灵,只以山泉中鱼虾蛙蚌为食。整座虞契山,充满祥和、恬静与安乐!

却说这夜。

“明月十年依旧圆,紫衣男,坐凭栏,月下仙童,能否为我还?仰天问月月不答,我心中,难自安!

“将逢佳节倍思念,犹盼你,能听见,我有千言,化作一声叹!若知仙足落何处,铺瑶琴,对你弹!”

正是霜寒露凝夜,一冲在枭骁武场,练罢功夫,凭栏而坐望月,其所落坐之处,恰是当年沧竹琼返身寻他不得、失望环臂生怅之地。一词《十年》念毕,一冲再叹:“十年又过,朝盼暮望,中秋在明日,只待人圆如月圆!”眉梢听见一冲说话,“嗖”地从木桩上蹿到他面前,昂着头,盯着一冲的眼睛看。一冲笑问:“你是想知道我所言何事?”眉梢点头。一冲叹道:“十年前中秋夜,正是在枭骁场外,初见一髫(tiáo)年仙童,灵气袭人,那时月皓人俏、月皎人嫽(liáo),以至于今,我记忆犹新,料她而今,也应是青春作赋好年华!与她同来者,我虽不曾看见,却知其名为烟儿。那烟儿叫声奇特,师父说,每十年可听见一回。明日,恰满十年,想必重逢在即,故而,一冲有感而发,赋词解忧。”眉梢听完却不开心,鼓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空气中寂静片刻,突然一个声音起:“你心里这般惦念她?”一冲大惊,继而回惊作喜,看着眉梢,问道:“是你在说话,眉梢?你竟能开口说得人语?”眉梢答道:“是我眉梢在跟一冲说话,一冲可还欢喜?”一冲摸着眉梢的头,略有所思,笑叹道:“想必是终日相伴佛前,深沐佛光,熏染佛香,感灵有化,你果然是不同寻常的蚺灵!你能说话,一冲当然欢喜!”眉梢却道:“并非佛前感化,只是每食钩枳果一次,便自觉接近人样一分。方才听见一冲心念她人,眉梢一时情急难耐,这才开口!”一冲再笑叹:“钩枳果,能予鸟兽灵。不留祖师诚不欺我!”眉梢再道:“眉梢开口第一问,一冲尚未作答!你可是惦念那仙童,以至于为她赋词,为她伤怀?她与眉梢相比,哪个更得你心?”一冲先是一怔,继而笑道:“眉梢有眉梢的可爱,她自有她的神秘,‘风马牛不相及’,何故作此一比?”眉梢不乐道:“一冲顾左右而言他,不诚恳!”一冲笑着,再拍拍眉梢的头,说道:“她为仙童,眉梢是蚺灵,本就无从作比!”眉梢叹道:“你口口声声称她为仙童,则她当是仙界为物;眉梢是蚺灵,实属冥界;一冲乃是凡人,却属凡界!不知,仙界与冥界,哪个更得你一冲心意?”一冲不假思索,笑答:“皆是三界生灵,只要不为恶,不伤群生,管他仙界、冥界、凡界,又有多少轻重?一冲以为,人、妖、仙,可共生于天地间。”眉梢歪着头,眨眨眼,若有所思,又问道:“一冲保证不会歧视冥界,厚此薄彼?”一冲郑重作答:“不会歧视冥界!”眉梢顿顿,又说道:“眉梢要脱蚺胎,化人形,陪一冲扫地,撞钟,浣衣,烹茶,修花,剪树,汲水,种豆……做一惹人怜爱的姑娘,让一冲思思年年岁岁,念念朝朝暮暮!”一冲听罢,朗声笑不止,以双手捧着眉梢脸庞,说道:“你这小蚺,佛经听了许多,不求清净,反倒贪恋起人世情长!”眉梢严肃而着急,再道:“眉梢之言皆出自肺腑,绝无半句矫情与虚饰!一冲可要应了眉梢,若眉梢果真修得人身,一冲也要许眉梢形影相伴,万不能疏远了我,更不许赶我离开!”一冲摇头笑道:“你早已是我不留刹一员,是师父亲收的徒儿,是一冲的同门,我又怎会赶你离开?眉梢切莫要多心!”眉梢欣喜道:“男子汉大丈夫,既已说出,便要做到!眉梢无论是蚺身、人身,生生世世都要陪在一冲身边!”说着,她将头靠在一冲肩上。

一冲又摸摸眉梢的脑袋,对月望去,而后道:“眉梢,你既能言语,何不向我讲述你的过往?”“我的过往?”眉梢昂起头问道。一冲解释道:“比如,你生于何时何处,年岁几何,怎会到这虞契山,因何忘恩伤了师父,又为何偷袭白羽玄鸟……”眉梢笑着打断道:“诸多问题,怕是要说到天明!”一冲笑道:“你说便是,一冲聆听到天明!”眉梢顿顿,接道:“我的年岁?我只记得历经八百余次漫雪封山,每逢落雪,便要寻一洞窟安眠,再醒来,已是冰雪消融,绿树又生。”“我和师父皆以你为幼蚺,何能想到,你竟已活了八百余年!寻常蚺寿数断没有如此长久的,你到底是何方灵物?”一冲惊诧问道。眉梢回忆往昔。

话说八百多年前的一日,眉梢破壳后穿过卷耳繁繁草,从巢穴中笨拙爬出,见着周围狼藉纷乱,似是历经一场战争。眉梢怯怯匍匐于道路,意欲寻找娘亲,却被东北三翼怪之一的灰鹰怪利眼瞧见。当然,她是后来才知道那叫作灰鹰怪。那怪形体硕大,四翼扑扇,羽翼如烟熏,利爪尖喙,俯身冲来,抓起眉梢,庆幸自道:“来这东南巽皋绛字河,本欲抢夺金纹金蚺姜婵的些许碎片,不想,却意外收获金纹幼蚺。看来,我灰鹰将军果有神助!且带幼蚺回天门崖,慢慢享用!”他腾空而起,从东南巽皋向东北艮皋飞去,途经东震神皋擎滨之上,正是得意洋洋时,迎面却遇一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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