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配当一只鸡? (第2/2页)
水汽翻滚,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不多久,米粥成型,林秀芬磕了个鸡蛋进去,搅拌、放盐。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粥出锅,小小的房屋里,腾起了浓郁的香。
“我吃过了,你吃吧。”林秀芬把粥递到了对面,“等你吃了东西,我们再谈。”
又一轮沉默,等粥放得温度适宜,王建业三两口吃完,摸黑找到装水的木桶,自觉地洗干净了粗制的竹桶,递回给了林秀芬“谢谢”
“你该道谢的女人,已经死了。”
王建业心中一突,手指没来由的连续轻微抖动了好几下。有些事他刻意的不去深想。因为太难以置信,所以打算慢慢的搜集线索再行确认。不料林秀芬二话不说揭了盖子,让人不得不直面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比如,他的妻子林秀芬,真的还在人世么
噗通,王建业的心漏跳了一拍,不知是担忧妻子,还是恐惧眼前夺舍的鬼怪。
“抬出婚姻法的时候,我就没打算瞒着你。反正也不可能瞒得住。”林秀芬语调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她是被饿死的。”
上下两句不相干的话,却把满脑子降妖伏魔的王建业猛地砸回了现实。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想问问她到底是谁
“别问我来历。”眼前的女人似乎有读心术,不必他开口,自顾自的回答,“我比你更想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成了个故事书里面旧社会式的女人。”
女人轻笑“王建业同志,还觉得被污蔑成阉鸡公委屈吗”
王建业心乱如麻,长在红旗下的他当然不信怪力乱神。但是,林秀芬真的不可能懂婚姻法对了,她今天在“承诺书”上签了字。那字写得相当丑,但落笔一蹴而就,不见半点磕绊。那绝不是文盲该有的水平
“她的死因是饿死。”女人不理会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不疾不徐的道,“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挨饿吗”
王建业再次被拉回了神,喉咙滚了滚,没有勇气问出口。
“不下蛋的鸡,没有资格吃粮”
王建业默然。他在外当兵,责怪她老婆生不出孩子,是没有道理的。可再没有道理,它发生了。
“王建业,还觉得我喊你阉鸡公,是委屈吗”
王建业无法回答。他白天的时候,险些因此怒发冲冠要不是还有理智,还顾及着江顺川和杨艳贞,还想继续在二造里做工人,他或许在林秀芬逼他承认自己是个阉鸡公时,就已经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规矩,狠狠的扇她几个耳光让她闭嘴
他今天是被折腾的身心俱疲,但也在应付闹剧中的各方人马时,心里仍然见缝插针的闪过无数个阴暗的念头。假如没有今晚的因缘巧合,他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可能忍不住展开报复,让林秀芬好好学学怎么重新做人
可偏偏,在今晚,他莫名走到了鸡棚。然后他听见面前的女人说,林秀芬死了死于他亲妈的剿杀。
林秀芬权当王建业不存在,继续着自己的节奏“秀芬这个小姑娘吧哦,我今年36了,19岁的她在我眼里,确实是个小姑娘。”她随手拨了拨火堆,让没有电灯的屋子里显得明亮了几许,“爹不亲娘不爱的,嫁到你们家,受了欺负,回娘家哭诉,反而被爸爸打了一顿。爸爸训斥她说,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偏你娇气”
“她不敢再回娘家,更不敢反抗你妈。三年来,在你家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猫晚。家里连带偏厦8间房,哪里有一点点不干净,必然招来你妈的毒打。两个侄儿子顽皮捣蛋,跟着家里的大人学,稍有不满便对她拳打脚踢。”
“最小的侄儿子,刚出生的奶娃娃。你二弟妹不想带的时候,半夜丢给她。熬油一样,白天下地赚工分,夜里回来伺候一大家子。洗衣、做饭、搞卫生、带孩子”
“你二弟生了三个孩子,她因此备受责难,因为她身为长媳,一个蛋也没有。”
“对了,她特别盼着你回来。每次委屈到极致,她都疯狂的跟上天乞求,求老天爷让你早点回来。不过,你回来后成了个不着家的司机。她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善,甚至,因为你回来跟她行过房,于是在她又来了月经后,遭受了全家的鄙夷与羞辱。说起来,你真不如别回来。你不回来,她在家没孩子,至少看起来她占理。”
说着,林秀芬笑了笑“当然,我们得承认。是她的懦弱,让你妈无所顾忌,直到榨干了她最后一滴血。”
林秀芬一点一点的细数着原主短暂且苍白的人生。然而,那19年的经历过于寒酸,以至于林秀芬想多说几句,却发现不到10分钟,已是无话可说。
“王建业,你欠她一条命。”火塘里柴禾哔啵,林秀芬勾起嘴角,第三次质问,“我说你是阉鸡公,你还委屈吗”
王建业垂下了头。
“鸡公不论阉没阉,最起码能打,能护住鸡棚里的小鸡不被老鼠咬死。”林秀芬丢下手里的火钳,轻蔑的发出一声冷笑,“凭你也配做只鸡”